俞乐抬头看到那一盘在云中若隐若现的阳光,伸出手想要感受得更加清晰一些,但不知道怎的,忽然心里有些微微刺痛的感觉,他揉了揉眼睛,这时一柄伞从自己眼前飞了过去,看上去似乎饱经风霜。
……
以俞快为首的灵兽五人组一齐释放出气场,方圆数千里的南荒地带顿时掀起一阵剧烈的震动,惊得鸟兽虫鱼叫苦不迭,树木花草纷纷断裂,无穷无尽的元素力在天地间急剧收缩着。
五个人本来境界就极高,是原世界数一数二的强者,本来下意识地远离了地面,没想到稍微释放一下力量,还是给大地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不由地有些无奈。
端木秀冷哼一声,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含着一根狗尾草的草根,远远地看着对面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感到一种荒谬的喜感,不由道:“以咱们的境界,打起来动静可不小,要不还是算了,各回各家,洗洗刷刷吧,谁耐烦把时间用在打架上,根本就是野蛮人的做法。”
俞快道:“既然如此,群殴计划取消,我方采取车轮战,你可愿接受?”
“别磨蹭,快点上,打完了我好回家睡觉。”端木秀无聊地打着哈欠道。
“来喽。”只见一个青年男子飞到端木秀身前三百米处,刚要开始说话,却被端木秀一扬衣袖,瞬间拍飞到地底不知道几千米之内了,想必此时正在昏迷。
“我用了三成力。”端木秀微微喘口气,自信而不失微笑道。
“也就是说你现在只剩下七成力量了,这样急着分胜负,不惜降下大神通,可很不利于你接下来要应对的局面。”俞快道。
此时,一个白衣少年飞到端木秀身前百米,道:“我是白虎炼金一脉的王子夜昊,方才被你打落的乃是幻虚青龙一族的,他擅长幻术,可惜没来得及施展,想必败得很冤。你知道我们白虎一族最擅长的是哪一方面吗?”
端木秀吐掉嘴里含着的草根,微微噘嘴道:“我只知道你废话真多。”
白衣少年略一尴尬,然后继续正色道:“我们白虎一族最厉害的是速度,还有肉身的不朽。”
“傻孩子,你家长辈没告诉你,到了一定境界,你说的那些东西就不管什么用了吗?还是让姐姐教你怎么做人吧。你过来。”端木秀向前面的白衣少年竖个中指。
白衣少年心里哼一声,向前踏出一步,瞬间跨出那百米距离,刚要挥出拳影,端木秀就把手里的纸伞随手一扔,那柄古伞便将夜昊吸了进去,嗖地一声朝西边飞去,瞬间不见了踪迹。
端木秀脸色苍白了些许,依然昂首挺胸,面向前方剩下的三人。
一个浑身散发着神秘灵光的老者飞到端木秀面前,沉着而缓慢地道:“早就听闻世间有一种神奇器物,能以思念寄托于千里之外,称之为遥遥无期伞,然而究竟是怎样浓厚的思念,才能催动此物?姑娘又为谁而思念?呵呵,老夫北海之人,人称玄武大帝是也,一生修武,未曾一败,今日向姑娘请教了。”
“不敢,您德高望重,多少年前就以一套聚灵拳打得山河震动,名震江湖,我虽不才,却也不敢随意讨教。”端木秀顿时谦虚起来。
俞快忽然面露怪色,道:“端木秀,原来你除了在我哥面前,也会露出温柔的一面啊。”
端木秀狠狠杀了他一眼,俞快立马闭嘴。
玄武大帝和端木秀在高空中同时向对方远离了三万米,玄武大帝开始压缩天地灵气,端木秀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确定自己这次能不能像前两次那样赢得潇洒。自己只剩下七成神通,遥遥无期伞也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她必须一招制敌,然而对面那位老人向来以极为持久的力量和防守闻名,想来会和自己打持久战,但是自己貌似确实没有办法。
端木秀此时陷入了被动,但她没有放弃,看着对面越来越惊人的天地能量压缩在一起,自己则双手合十,口颂一声偈语:“无碍!”言毕体内圣光乍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玄武大帝眉头紧锁,只见自己周身似乎受到一种神奇的限制,再也无法凝聚能量,苦笑一声,向对面躬身一礼,然后淡然退下。
这时,一个浑身燃烧着绚丽焰火的女子手持利剑,飞到端木秀面前,清傲道:“朱雀族,涅槃一脉初月,请指教。”说着一剑飞来,席卷起漫天杀意,无数道凛冽的切割和恐怖的温度朝端木秀笼罩而去。
端木秀手里握着一柄细狭如柳叶的弯刀,嘴角紧抿着,面色已经十分苍白,看似在原地一动不动,实际上已经在瞬息之间转换了上千次方位,终是没能脱离火海。
初月再挥数剑,火势更旺,遮住了半边南荒的天空,无数的元素力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着。
端木秀的身体并非不朽,尽管她恢复能力惊人,但是在如此高密度高频率的大范围切割之下,身上也多出了无数血口,衣服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没被恐怖的元素乱流撕得粉碎。
初月见自己一出生便处于上风,更添骄傲,方欲再次追击,胸口忽然一痛,低下头看见心脏那里不知何时插了一把刀子,刺得很深,血没有马上淌出来,自己的嘴角已经腥甜一片。初月反应过来,感到无比的愤怒,朝着天空大声呼喊道:“混蛋,我是涅槃之身,有那么容易杀死的吗?你这轻飘飘的一刀算什么?看不起人吗?你给我滚出来!”
俞快叹一口气,提示道:“她在下面。”
初月反应过来,感知到端木秀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此时正在地面上挣扎,于是自己也收敛了气息,落到地面,朝端木秀走了过去。
端木秀的右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无踪,显然是被烈焰风暴造成的伤害,此时正在滴着血,她的头发烧了一半,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整个人随时都要昏倒的样子,身上被密密麻麻的血液和裂痕充斥着,看上去特别凄惨。
初月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端木秀,拔出插在自己心口的那把刀,忽然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端木秀抬起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神呆滞而平静。
“那么,今天是你败了,我敬重你,所以我要亲手终结你的生命。”
端木秀极为勉强地朝初月微笑一下,示意她随时可以动手,自己不会反抗,而且在地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闭着眼睛,一脸安然地样子。
初月不解,但她还是会杀戮眼前之人。
端木秀没有解释,静静地等待着被杀。
初月的手心燃起一抹奇异的灵力,正欲拍在端木秀身上,这时天空不知从哪里降下一个响亮的声音,这个声音响过之后,初月感觉心脏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顿时吐出一大口血,跪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连天上唯一没有出手的俞快都感到莫名的敬畏,稚嫩的脸庞露出凝重之色,下落到了地面。
端木秀缓缓睁开眼,疲惫的神色里忽然现出一抹明亮,继而是极大的失落。
那声音很悲伤,对她来说却很熟悉,很喜欢。
内容只有两个字,但他说得那么勇敢,仿佛为了名字所代表的人可以与整个世界为敌。
“阿秀——”
苍穹降下这两个音节,所有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以为这是上苍降临世间时的语气词,是古老的符咒,于是半个南荒的人都跪倒在地上,表示自己的虔诚。但端木秀知道,这两个字喊的分明就是自己,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自己。
……
“喂,你刚才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吓死我了。”饶是夜微好脾气,在离俞乐那么近的距离听他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嗓子“阿秀”之后,还是吓得蹦了三尺,然后感到一阵恼火。
如今,在沧月冰境的雪山山腰上,俞乐、夜微、佛观三个人在木清的引荐之下,已经进入了旷仙道门,做了身份登记,很自然地成了道门三千修道者的一份子,此时正在山上熟悉环境,各自换上了一身白衣,以示清心。
俞乐摸着心口微微喘息了一下,说道:“刚才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感到特别痛,没忍住就莫名其妙地喊了一下,别介意。”
夜微扶一扶眼镜,忽然感兴趣道:“阿秀是谁?”
“阿秀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不认识。”
“不告诉算了,我给师兄师姐门洗衣服去了,你要么逛,要么思念远方的情人,别忘了扫地。”夜微拍拍俞乐的肩膀,摇摇头走了。
俞乐被她说中心思,紧张了一下,吐掉嘴里含了许久的草根,在心口使劲锤了一下,叹了口气。
木清的残识在一周之前就已经回归本体了,俞乐、夜微和佛观三人在雪山上和一些修道怪人在一起混了些日子,也渐渐开始熟悉新的生活。说起来旷仙道不愧是修道者的圣地,以佛观这样的化臻境修者在这里论平均水平只能算中下,但足够进入修行的行列了;俞乐一直选择自修,在旷仙道默默无闻地当扫地工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接受最高级的修行待遇;只有夜微没有任何天赋,实力低微甚至不到炼体境,旷仙道的师兄师姐们见她可怜,就给她安排一些轻活打发时间。
俞乐走在阶梯上,开始每日两次的耐力修炼。这是一条从山脚到旷仙道前院的一条笔直大阶梯,共三万阶,从下往上看在眼前很容易形成一种直入云霄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这石梯上被施了禁制,不能使用一切原力,只能借助肉体力量上下,作为资质下等的弟子用来修炼。
俞乐和夜微当然算作下等,按照规矩只能住在山脚,每天修行上山都要爬三万道石梯,俞乐还好说,夜微直接是连一半都上不去,剩下的路程都是俞乐背她上去的。
西界雪山没有什么男女之防,这里的人心性很淳朴,所以俞乐和夜微的宿舍挨得很近,晚上可以经常到对方屋里蹭饭聊天,一来二去,两人也就很熟了。
“唉,也不知道佛哥在山上过的怎么样,听说那里竞争很激烈的。”夜微像平时那样喃喃自语。
俞乐盹的不行,嗯了一声,让她继续。
“那天听他说,一个月之后掌门人要从我们外院选一位天赋异禀的人当内门弟子,算算的话,这应该是第九个名额,你说佛哥会不会被选中?”
俞乐仍然“嗯”一声,渐渐陷入梦乡。
夜微猛的一拍桌子,道:“可惜我们两个连外门都进不去,只能给师兄师姐们打杂,想想都觉得自己没有用。”
俞乐两只手扯开眼皮,点点头道:“反正你不适合修炼,想这么多也没意思,我回去睡觉了。”
“走吧走吧,和你说话真郁闷,不思进取。”夜微摆摆手顺势撵人。
俞乐回到自己的小屋,顿时恢复了精神,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点亮了火焰的瞳孔,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合目开始摒心弃念,修炼《明照经》心法。他不是那种追求极致的人,他的修行套路很简陋,有什么练什么,绝不贪多,既然今晚有月亮,当然适合修炼精神力而不是别的,就这样,他进入了半休眠状态。
在门外雪山的某个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柄墨染的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