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烛岩陪伴,一路上倒也很难无聊,花了六天回到旷仙道山脚,望着那遮天的云层,摇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宿舍。
“来我家坐坐?”俞乐饮一口酒随口问道。
“好的呀。”烛岩举手赞成。
俞乐不去理她,独自一人摸着空瘪的肚子朝小屋走去。
此时是正午,夜微还在山上,真不知道那妮子这些天是怎么上下的。
所以煮饭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
俞乐推门而入,看到自己的床安心了不少,烛岩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忽然看到挂在墙上的一把纸伞,好奇地拿下来,随手打开,只见一道白光骤然喷出,刹那间消失了影踪。烛岩眼睛里的火焰一闪而过。
很诡异的感觉,刚才,伞里有什么东西跑了出去。
然而伞还是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好收起来重新挂在墙上。
在百里外的天空,白虎族王子夜昊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骂道:“他奶奶个腿的,总算重见天日了,吓死本王子了,还以为回不来了。该死的裂缝妖女,你给我等着!老子下次见到你,非扒了你的皮,把你按在床上干死你!”
在南荒的苍白色土地上,一个红衣独臂的女子走着,忽然打个喷嚏,咳嗽了几声,继而裹紧了衣衫,目光锁定在西界的某个角落,许久,噘起嘴巴,有些委屈地叹口气。
俞乐又累又饿,看见烛岩还站在外面,连忙招呼她进来坐,自己随手沏茶,然后跑到隔壁夜微家里借用那里的炉灶和蔬菜简单地煮了碗杂碎面,煮好后端回去,和烛岩一人一碗触溜着哈了起来。
烛岩手握筷子坐双手合十状,很庄重而不失调皮地道:“好感动啊,有人给我做饭吃。”
俞乐“嘁”了一声道:“快吃吧,待会就坨了。”
烛岩“哦”一声,往嘴里吸着面条,露出乖巧满足的笑容。
俞乐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胡乱吃了一点,就往床上“扑通”倒下。
过了一会儿,迷糊中发觉被子被人掀开,一个轻柔且温暖的身体钻了进来,笑嘻嘻地趴在自己胸膛上。
俞乐以前幻想过无数次这种场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觉得没有那种感觉,有些畏惧道:“你不回去了?”
烛岩道:“嗯,我在你这里住几天。”
俞乐在心里叹口气,不敢像往常那样任意翻动身体,好在怀里的人很暖和,也没有做更过分的事,就这么睡下去。
他睡得很浅,事实上他在思考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
下午,俞乐睁开眼,走出门,打算上山。
烛岩仍在床上睡得跟猪一样,实际上早就醒了,却暗自微微叹息,没有闭眼,把手背贴在嘴边,似咬似吻,舌尖有些畏惧似的藏在里面蠕动。
从小,她就是万里挑一的神女,也正因如此,她比很多人都孤独,和木清又不一样,烛岩的内心有强烈的爱憎,渴望别人的关怀。
在她眼里,俞乐是特殊的那一个,他对待自己是以朋友的态度,这让自己非常开心。
只是,她确实有时候很笨拙,不善于表达,容易得罪人,得罪别人也就算了,朋友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倘若实在是搞砸了,只好哄人家睡觉啦。
“奇怪,为什么感觉这附近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气息?”半空中,白虎族王子夜昊忽然涌起一种预感,他的目光投向千里之外的一座高峰。
“旷仙道雪山神峰吗?会不会是——”
白衣青年犹豫了一秒,下一瞬消失不见。
已近隆冬,白天非常短暂,吃完饭睡完觉,俞乐坐在宿舍的天台上,嘴里含一根狗尾草,背对着黄昏,目光隐没在大地的东南畔。
烛岩默不作声地靠在他右边,不加掩饰地观察他的表情,一副很有趣的样子。
俞乐知道自己和她不同,终究不能以世外的眼光对待世界,因为自己和端木秀,混沌和世界,是密不可分的。
他开口打破沉默,其实就是自己对自己说话:“以前,我常常坐在一个视野好的地方,一个人看风景,一个人发呆,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玩,也不喜欢修炼,顶着废柴的标签就这么愉快的过着。”
“其实——”
“这样没什么不好。”烛岩把手搭在他肩上,目光炯炯地投以天空:“你和我一样,都很孤单。”
“不一样。”俞乐很坚定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命运不属于自己,我无法掌控。”
好像说过头了,但愿她听不懂吧。
烛岩叹口气,道:“起码,你有很多朋友啊,你们彼此珍视过,伤害过,而我没有,
我也是身不由己的人儿啊。”她的两条小腿在下面一晃一晃的,眼神却很清明。
俞乐微笑,站起身跳下丈许高的屋顶,抖抖衣袖,开始向山上走去。
“我去接夜微那小丫头,山路这么黑,她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他挥挥手说道。
烛岩只好道:“那,早点回来啊。”
黑衣少年消失在西山畔,少女仍然叹息不已,许多事情她想不明白,在心里特别不舒服,但又忍不住地去想。
“佛哥,你回来了?”夜微看见面前的黑衣少年,一时冲动,忍不住上前拥抱。
俞乐有些尴尬,道:“我是俞乐。”
“啊?哦,对不起哦。”夜微有些失望地从俞乐怀里下来。
“我来接你回去吧。”“嗯。”两个人手牵手地走在下山的阶梯上。
“俞乐,佛哥走了。”夜微道。
“什么?”“就是,这些天我没有看见他,他好像离开这里了。”夜微有些失落。
俞乐闭上眼感知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之不在这里了。”“这样吗,可是为什么——”夜微的手有些用力,俞乐的掌骨发出噼啪的响声。
“咳咳,你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俞乐苦笑。
“别难过了,没准哪天还能见到,日子还是得好好过。”俞乐安慰道。
这时,一个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对俞乐道:“你总算回来了。”
俞乐和夜微一齐朝那老人看去,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夜微反应过来道:“你不是良尘大师伯吗?”
良尘呵呵一笑,道:“正是老夫。”
俞乐有些戒备道:“你找我什么事?”
良尘和俞乐对视了一秒,各自读出了些许意味,良尘微笑不语,俞乐却是淡然自若。
俞乐松开夜微的手,拍拍她的肩,有些僵硬地嘱咐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夜微看着两人不说话,便一个人亮着黄澄澄的原气,在渐渐逼近的夜色中朝山下走去。
“为什么选择的是我?”俞乐没好气地道。
良尘苦笑道:“这你得问师父去。”
“他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做我的师父吗?”俞乐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平静。
良尘微锁白眉,道:“有些事,你需要大家的帮助,这里每个人都很好。”
俞乐微笑,转身看着他,道:“这倒不错,那我便叫你一声大师兄。”
“这可不敢当,小师弟,今晚夜黑风高,随我去更高的地方展望胸怀如何?”良尘搓着手微笑道。
“上面,会很冷的吧?”俞乐抬头仰望,却并没有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不上去怎么知道?来。”良尘牵着俞乐的手,悠然一步迈出十里,没有十步便来到一个俞乐从未见过的地方。这里是一片生机浓郁的山林,很大,各种珍稀药材随地生长着,妖兽和魔兽们和平共处,景色有些诡异,却也美若梦境。
俞乐有些不适应,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不知身在何处。
“到了春回大地,届时满山遍野开遍,那时候会更好看的。”良尘笑着解说道。
“到时候我种的花都开了,和师弟师妹们一起在亭子里喝茶,实乃人生乐事。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来这里住?”
俞乐仍有些迷惘,无力地摆摆手道:“我会考虑的。”
良尘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又道:“走,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兄师姐们。”
俞乐跟了上去,两个人一齐漫步山野,精神愈佳,说的话越发熟络起来。
“那个喜欢写字画画的是是你二师兄墨喧,他是很厉害的符师,那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是你三师姐心聆,她喜欢音乐;那个红衣服的熟女是四师姐秋红,光着膀子的大汉是五师兄铁石,你要是想打造灵器或者修补,都可以找他,他很乐意的;还有谷幽幽,别看他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胖子,其实很有天赋的,还有你七师兄莫然,他是我们几个人中唯一的剑修……”
俞乐闭上眼稍一感知,便都了解的差不多了,道:“知道了,我先回去吃饭了,明天再上来。”说罢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良尘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有趣,便也将手中桃枝插在腰间,消匿了踪迹。
“喂,你怎么在这里?你跟来干什么?”夜微看见烛岩,出声道。
“你管我呢,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烛岩不屑道。
“我不想和你争,但我警告你,不要仗着自己境界高就为所欲为,不许伤害俞乐。”夜微说完,朝自己屋里走去。
烛岩自觉无聊,忽然想起来,隔着房门问道:“俞乐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夜微不想理她,一个人闷闷地炒菜。
烛岩忍了又忍,最终放弃了一把火烧了一切的冲动,决定一个人上山去找俞乐。
烛岩的脚程不是一般的快,而俞乐则相反,于是两个人在半山腰相遇。
烛岩伸出手,掬一捧漂亮的火焰燃烧在漆黑的夜空,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双手抱着眼前的少年,微笑不已。
俞乐迟疑了片刻,道:“回去吧。”
他此时也有很多心事,决定在路上慢慢说,于是牵着烛岩的手,两个人并肩走。
烛岩心生欢喜,不知如何言语。
俞乐的心情却却越发沉重,他真的有时候特别想去南荒,替她遮风挡雨,去感受她所承受的流言蜚语。然而现在,自己爱而不得,除了珍惜当下,倒也别无他法。
这一晚,夜微同样失眠了。
她很想佛观,想那个把自己从水深的地狱拯救出来的少年,想和他说自己有多感激他,然而他却一个人消失了影踪,让自己无处找寻。
俞乐和这些不理世事的修炼者相处久了,倒也越发懒得想事,晚上也不修炼,胡乱吃了点就去睡觉。
烛岩看着他从瑟瑟发抖,到睡得跟猪一样,自己却大半夜又偷偷钻进被窝,享受这种依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