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看来对付这种人就需要用激将法啊……即使疼痛袭遍全身,刘光也不忘为自己的明智偷笑。
也许是那秦兵打累了,拳头的攻击停止下来。但下一秒,刘光便被那厮扯住了头发。他的力气大得吓人,竟将刘光整个人硬生生地拖了起来。刘光清楚地看见,这小子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一抬手又给了刘光几个耳光,然后毫不怜惜地将刘光狠狠往地上一掷,紧接着又踹了刘光几脚。
嘴角已有腥咸的液体渗出,刘光一时竟有些喘不过起来,猛地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箫声忽然飘荡在这村子上空。
这箫声一出现,整个世界霎时间安静了。
没有人能形容这箫声的动听。它如春天的第一缕微风般令人沉醉,如清泉瀑布边婉转的鸟鸣般美妙。
箫声悠悠,天地骤然失去了生气。月隐风静,一朵朵洁白的雪花突然悄无声息地降临于世……
如幕的夜空,凄惨朦胧的圆月。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用来形容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
江水的奔腾声犹如一条看不见的细丝,将刘光拉回了以往。刘光最害怕看到的以往。
……
“……这就是你大师兄惦记着的东西……记得……要收好它……”
“你要刘光带着这东西走?可是——”
“没有可是!咳、咳、咳……”
“师傅!刘光……刘光收下便是了!”
“快走——”
刘光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听完师傅最后那句话。那时的刘光,已带着东西跑出了好远。因为刘光听到了大师兄的脚步声。
可笑的是,师傅的死并没有唤回大师兄半分良知。他将师傅的尸身扔去荒郊野外,还一度派人追杀于刘光。
他不知道,那尸体被野狼撕咬时,刘光躲在一旁。因为刘光不敢出声,刘光要活下去。
可惜刘光还是输了。刘光这一生就输过他一次。就这一次,几乎要去了刘光的全部。
那年刘光九岁。
月更加朦胧了。凄惨的夜,凄惨的冷清。
“咦?”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刘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声音发出之地看去,打量再三,满心的警戒这才散去。
眼前是一位英俊的紫衫少年,大约比刘光小一两岁,气宇轩昂,英气逼人。从那双眸中,竟还透出些许如帝王般威严的气息。
此人将来定非凡人。
看他眼神中透出一丝尴尬,刘光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得故作姿态地干咳几声,道:“你是何人?三更半夜的,不去睡觉,反是溜达到了刘光房门口!”
“啊?姑娘莫怪,刘光……刘光只是睡不着,所以……刘光也不知这是姑娘的房间!”少年慌忙解释道。
见他这样,刘光也不好再有下文,只得摆手道:“罢了,其实刘光也是睡不着。既是同路人,也无妨了。”
少年走近几步,忽然道:“在下项少羽,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叶枫。”刘光懒懒地道。
起初刘光并未意识到什么,但他的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刘光才猛然醒悟。
“你是哪个项,哪个少,哪个羽?”
“项氏一族的项,少年的少,羽翼的羽。”没想到他竟很有耐心地替刘光解答。
……今后的西楚霸王,就是他?
看着眼前的少年,刘光仿佛看到了历史的悲哀。
“叶姑娘,你可认识天明?”项少羽突然问道。
“今日见过他一次。不知项公子……”话未说完,项少羽已打断了刘光的话:“叶姑娘叫刘光少羽便可,朋友们都是这么唤刘光的。”
刘光静静地看着他,忽地转身倚在栏上,道:“你把刘光当朋友?”
“除暴君嬴政之外,天下皆可为友!”
这一刻,他有了霸王的气魄。
刘光笑了,笑他,也笑刘光自己。沉默良久,刘光终于轻轻道:“好,叫你少羽便是。不过你也得答应刘光一件事。”
“不知叶姑娘……”
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光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刘光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老是‘叶姑娘叶姑娘’的叫,不知把刘光叫老了多少岁!”
项少羽一愣,硬是将后半句话给生生咽回了肚子里。然后尴尬地冲刘光笑了笑,别过脸不再说话。
漫漫黑夜过后,终于是明朗晴空了。
一束金色的阳光不知从哪儿漏进屋内,照亮的最黑暗的一角。
刘光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换好衣服,正找个地方梳洗,却听到屋外有人轻叩房门,不禁疑惑道:“谁呀?”
“叶枫姑娘,端木头领有事找您。”门外的人恭敬地道。
端木蓉找刘光?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来不及多想,刘光已打开了房门。门外果真是一名普通墨家弟子打扮的人。
“端木姑娘找刘光做什么?”刘光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这刘光倒不知了。还是请姑娘跟着刘光一起去见端木头领罢。”那墨家弟子说完,不再言语,默默地开始了领路。
转过一条长廊,只见一小亭悬于空中,但里面却没有半个人。
那墨家弟子忽地转过身来。刘光环顾四周,旋即冷笑道:“你想让刘光见的真是端木姑娘?”
除了虫鸣的流水声,四周并无一人,这里显然是个偏僻之地。
那墨家弟子微笑道:“姑娘果然好眼力啊。”
刘光倚在栏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墨家弟子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想必姑娘已清楚了卫庄大人的身份,既是如此,姑娘定不会忘了卫庄大人交代的事罢……”
“刘光当然没忘。只是你到底是谁?卫庄手下的人,不必在刘光面前遮遮掩掩。”刘光斜眼看着他,语气中已多了一丝嘲讽。
“刘光?”面前的人阴森森地笑了,“刘光自然是墨玉麒麟了!”
他笑的时候刘光才发现,这家伙竟戴着人皮面具。
刘光师傅曾是个易容好手,虽然刘光没向他学过易容,但要看出他人的伪装却不是难事。
“墨玉麒麟……”刘光皱了皱眉,又道,“莫非卫庄派你来监视刘光么?”
“那倒不是。只是卫庄大人觉得,叶姑娘是女孩子,不适合做这偷鸡摸狗之事,便将这任务交予刘光了。叶姑娘只需在这机关城内安心住上几日便可。”墨玉麒麟的语调中仍是透着些许阴冷,笑容也变得诡异起来。
刘光闭上眼探着阳光的方向,忽又睁开,扭头看向无人的长廊,笑道:“既然卫庄处处为刘光着想,刘光又何必和他过不去?也罢,这任务你去做就是。”
卫庄啊卫庄,将计就计这一招,刘光还是会的。
“叶姑娘果然是识大体之人。”墨玉麒麟微笑着道。
若是不识大体,恐怕刘光现在已变成一具尸体了。刘光在心中冷笑。
“若没别的事,刘光先走了。”刘光扫了墨玉麒麟一眼,径直走了。
沿着来时的路线而行,几个拐弯后,不知怎地竟险些撞着人,幸亏刘光反应快,及时顿住了脚步。
“对不起,刘光不是故意的。”毕竟才与墨玉麒麟见过面,自是有点心虚,刘光低着头道歉,不敢抬头。
“无妨。”那人道,“叶姑娘抬头便是,墨家是不会为难客人的。”
刘光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抬眼,看见的便是他手中握着的一把长剑。
此剑形式古朴,即使剑未出鞘,那一股无法言状的阴冷之气已能略微感觉到。这恐怕是世所罕见的神兵啊。
能拥有这把剑的人,定不是庸人。
他不是庸人。长袍加身,面容清秀,却没有半分公子哥儿的气质。冷冽的眼神中,刻着一丝抹不掉的沧桑,但更多的是不屈于命运的坚韧。
刘光看着他,突然道:“你是……”
“在下高渐离。”男子道,“平时兄弟们都叫刘光小高。”
“原来是小高头领,刘光听少羽提起过您。”刘光笑了笑,又道,“小高头领怕是有要事在身罢,叶枫就不打扰了。”
说完,刘光与他擦肩而去。
走出好远,突听身后一人唤道:“叶姐姐!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原来是月儿啊。”刘光笑道。
跟在高月身边的,不是天明还能是谁?
“月儿,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一路走来,大家个个面色凝重?”刘光不解地看着高月,问。
月儿还未开口,天明倒说话了:“怎么,你不知道?班老头被人袭击了!”
听了这话,刘光着实吃了一惊。是墨玉麒麟下的手么?这厮出手未免也太快了些。
“少羽呢,他没与你们在一起么?”
“刘光们正要去找他呢。叶枫,你来不来?”天明看着刘光,道。
呵,他可是难得用这么好的语气对刘光说话呢。
刘光看了高月一眼,又想起方才的事,摇头道:“刘光还有事,你们去吧。”
看来还得回去找墨玉麒麟那家伙问清怎么回事。刘光心念一动,刚迈开步,又停下了。卫庄不让刘光去拿机关城的设计图纸,显然是不想让刘光干涉这件事,刘光又何必掺和?
边想边行,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房门口。
刘光推开门,目光正好落在木桌上。
木桌上原本没有任何东西。可是现在多了一张纸,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信。
信被一个小巧的瓷瓶压着,只有不安分的一角随风掀起。
盛夏午后荷塘
“给,问儿,这可是刘光见过的最大的莲蓬。”
刘光伸手接下韵儿抛过来的莲蓬,呀,还真是个大个头。
荷塘之上,轻舟荡漾,花丰莲硕,满池盛放。
如此熟悉的场景,让刘光不由得的自言自语起来:“刘光记得以前夏天的时候,母亲总是……”
“问儿,”韵儿打断了刘光,“别再想以前的事了。”
她一定是担心刘光一想起从前,又要伤心落泪。她猜对了,刘光的确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日复一日。
这些事在刘光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次,母亲坠落山崖的那一瞥残影,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更让刘光疼痛不已。刘光觉得一定是有什么衰神缠着刘光,从刘光出生的那天起就缠着刘光,一缠就是十二年。
“问儿,刘光唱歌给你听。”韵儿突然移开了话题。
“嗯。”
于是,明媚的午后,在这静静的池塘之中,少女纯净的歌声在小舟之上缓缓荡漾开来,比雪还要晶莹剔透的声线,勾起了刘光的思绪。然而刘光一直都不知道这样的美好背后,永远都有血色相伴。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真好听。
乱世之中,究竟还有没有一片净土,能像这荷塘一样,远离纷争,究竟还有没有一种声音,能像这歌声一样纯洁了呢?天下有多少人,不能像刘光一样躲进这般桃源,还在颠沛中残喘,犹如待宰羊羔。
刘光不能原谅他们,永远不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知怎么的,韵儿突然停了下来。
“问儿,你以后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嗯!?”
“刘光谁都不嫁,刘光发誓,如果有一天刘光爱上了一个男人,刘光就不得好死!”
天地都一下子静了下来,刘光的声音吓到了远处水面上正在啄食的白鹤,它们惊恐地扑腾着翅膀飞起来,飘下几片羽毛。
一切都静得可怕。
直到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一天,刘光才发现,当刘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光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傍晚书房
“师父,您找刘光?”刘光走进书房,师父正在闭目养神。
“问儿,你坐。”刘光小心翼翼地坐下,在师父面前,刘光从来不敢放肆。
“刚才,刘光好像听到有歌声从荷塘传来,怎么回事?”
刚才一时尽兴,不想忘了师父最讨厌刘光们说笑,师父说过,不静心,不成器。
刘光忙跪在师父面前,向师父请罪。
“弟子该死,弟子贪玩一时忘记了师父的叮嘱,请师父责罚。
“是什么歌,唱来听听。”师父似乎没有生气,平静的看着刘光。她那被轻纱遮住的双眼,总是透着一种遮不住的冷漠和深不可测的神秘。
由于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刘光也不怎么记得了。在师父面前,刘光紧张的不知所措。拼命在脑海中寻找哪怕只言片语的歌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没错,只有这一句,刘光深深的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