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已去,冬雨骤至,一夜间,古城换新装,寒意悄袭人。
天际乌云如泼墨,翻滚不息,压低了天穹。
屋檐低垂,雨滴如同断线的珠子,纷纷坠落,滴入瓦沟,汇聚成涓涓细流。这水流顺着屋脊,滑过屋角,一路蜿蜒,融入水渠内,继而头也不回的奔向城外的曲河中。
雨散云收,街道上湿漉漉的,石阶上的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显得格外静谧。
郡丞府门外,车轮碾过,溅起一阵阵水花,不远处躲着的小厮瞧见这一幕,急忙向府内的后门奔去,神色甚是紧张。
“公子,公子!老爷走了!”
一隅别院内,听到小厮急匆匆地报告,黄公子心中一凛,手中的书卷不觉滑落,急切地追问道:
“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小厮喘息未定,仓促答道:
“小、小的见老爷似乎...是往郡守府去了。”
闻听此言,黄公子内心暗自欣喜:
“天助我也!”
“父亲大人前往郡守府必有要事!”
他迅速起身,捡起书卷随意搁置在案几上,披上一件青色的长袍,便匆匆离去了。
月牙门后的阴影中,黄公子悄然潜行,脚步轻盈,如同猫儿般敏捷,避开一众仆人的视线,穿过庭院,跨过石桥,终来到了府邸的后墙。
他寻了个破旧木箱,借助它方才攀上了高墙。黄公子趴在墙头,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后,一跃而下,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黄公子一出府门,便直奔城南的市集。他与几位‘挚友’时常在那聚会,饮酒作乐。
他们虽非达官贵胄,却是他心中最亲近的人。只有与他们在一起,他才能暂时忘却身上的束缚和压抑。
市集内熙熙攘攘,黄公子混迹于人群中,寻觅熟悉的身影。果不其然,他的挚友们正在一间名为‘醇美轩’的酒肆门前,倚门谈笑。
黄公子刚一出现,他们眼中皆闪烁着精光,好似眼前来者是一个行走的钱串子。
“黄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被郡丞大人关了禁闭吗?”
其中一位惊讶问道。
黄公子心有余悸的抚过嘴上的疤痕,内心顿感羞愧懊恼,口中却逞强道:
“呵呵,惭愧,让你们看笑话了!此事不提也罢!你们近来可有什么新鲜趣事,快讲来听听!”
众人皆知黄公子处境,便不再多问,他们谈笑风生,忘记了时间,直到深夜,月已高挂,方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街边,黄公子醉意微醺,步履虽踉跄,神志却清明,忽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揉了揉眼睛...
...
早些时候,东麓集市内。
自那日司马包和小钊告知陈平安,今后可自由出入,无须再受束缚。
于是,陈平安便每日携着小影,流连于古阳郡内的各个市井之间,乐此不疲。
适逢今日府务寥寥,明日又是小影前往‘一线阁’的日子,司马包和小钊便欣然相伴。四人笑声连连,活像一对夫妻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俊儿子,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夜幕降临,灯烛辉煌,四人酒足饭饱,正欲返回王府,蓦地,小影的目光却被一处紧紧牵引,再挪不开半步。
众人止步,循其视线望去,原来是个卖金鱼的贩子。
摊位上,摊前璀璨的瓘玉缸中,五彩斑斓的金鱼翩翩起舞,如梦似幻。小影瞪圆了乌黑的眼睛,绕着摊子来回走动,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还不时用手轻触瓘玉,试图与那些金鱼们亲近。
那贩子见状,搓着手,笑容可掬地问道:
“孩子,你也喜欢这些金鱼吗?看它们多漂亮!要不要请你家大人给你买一条?”
小影先是点头,旋即又摇头,只是目光痴痴地凝视着水中游弋的鱼儿,迟迟不愿离去。
陈平安见小影这般喜欢,心中正思量着是否应该买条回去,却见司马包蹲下身来,凑近小影耳边,一脸神秘的说道:
“小影,王爷的庭院内,养着一池金鱼,又肥又机灵,可比这些歪瓜裂枣的小鱼干漂亮多了。只要你在‘一线阁’中潜心修炼,待到下次你归来之时,包叔定去王爷池子里捞一尾给你玩!”
小影听后,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满池的金鱼们,嘴里还流了一丝...哈喇子。
他握紧小拳头,用力地点点头,回应道:
“小影会努力的!”
又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那瓘玉,仿佛在与它们告别。
未料那耳尖的贩子竟二话不说,取出了个陶碗,轻轻捞起一条金鱼置于其中,又从一旁瓷缸中舀了半碗清水,塞于小影手中,诚挚言道:
“原来是肃王殿下府里的贵人们,此尾金鱼,小人愿赠予这位孩童,以表敬意。”
小钊连忙上前,礼数周全地推辞:
“您这是做什么,可使不得!正因我们为王府中人,更加不能随意受人恩惠。再说,您这本就是辛苦营生,我们若这般轻易接受,岂非有损王府清誉?”
贩子摇头,神色凄楚,轻叹一声,嗓音中带了几分哽咽:
“大人过虑了!前年家母病重,小人四处寻医问药,囊中早已空空如也。眼见老母病榻挣扎,命悬一线,幸得王爷恩泽,遣人送来银钱与药材...”
小钊看着贩子那满含感激的双眼,心中的戒备渐渐消退,那贩子接着说道:
“当年若无王爷相助,家母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小人虽贫贱,可一想起王爷的恩德,心中满是感激,今日能以这种方式回报,也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陈平安闻言心中不禁一动,眼前的贩子虽衣着朴素,言语间却流露出对肃王的深深感激。
或许,跟着肃王‘混’,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一旁的小钊被贩子的真诚所打动,转向小影,轻声教导:
“既然如此,小影,我们不能辜负这位好心人的一片心意。你若接受了他的金鱼,我们便要将这份心意化为行动,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小影听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陶碗捧在手中。
贩子见他们同意收下,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你!”
一道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温馨,众人皆露出茫然的神情,纷纷回头望去,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