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推动,阵阵腥风自内吹开,直冲的这两人胃里作呕。
一个是资深巡检,一个是历战镖头。
他们本不该如此失态,但里面的情景实在过于骇人。
暗道之后,就见着歪歪曲曲的血脚印排成一串,从下往上延伸。
逆着脚印往下深入几步,就到了地牢。
可如今的地牢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只有不同色调的红!红!红!
刘巡检捂着嘴,指着墙面上喷溅式的鲜红瓮声道:“这必是伤了经络的。”
又指了指栅栏上的暗红色道:“心脉血,白仵作讲的。”
而后指着地板上的黑红道:“陈年积血,沁出来的!”
最后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吐出一句:“没有能对得上的尸体!”
吕乡晋连忙朝着四方看去,墙上栅栏上地板上,血痕中隐隐刻着剑痕,都是新痕迹,想必昨夜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但在这涂满各色血红的地牢内,除了牢房里面抛着的几具陈年老尸以外,再无其他。
吕乡晋自负走南闯北,见的多了,但也没见过如此可怖诡异的场景,脖子上的后颈毛都竖起几根。
颤声道:“一具对的上的都没有?”
那刘巡检富态的脸抖了一下:“是我说错了,只有一具,随我来。”
说完便带着他一路走到了深处,只见最里面的石墙上,几十把武器列在一起,钉着一具尸体。
尸体四肢五脏俱被洞穿,泄愤之意,溢于言表。
看着尸体面上熟悉的刀疤,碎裂的双手,还有软塌塌的脊椎,吕乡晋心里猛的一跳。
剑,蛮力,亚索,这三者在他脑中串成一串儿,让他瞳孔都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
刘巡检看出他的异常,警觉道:“你瞧出什么来了?”
吕乡晋咽了口唾沫道:“我是见周围的牢门里有不少死尸都像是......”
“采生折割是吧!”
提到这一辙,刘巡检脸色也是极为难看:“这可是凌迟重罪!丐帮底下竟然藏了这么多!
只恨上面要求和武林两不干涉,我平日里也管不到这里!
唉......”
一声叹完,他指了指刀疤脸的尸体和各处牢房锁链上的剑痕,道:
“叫你来主要是让你看这个,老吕伱在武林里待过,能瞧出是什么剑法么?”
吕乡晋只觉得头皮发炸,躲都来不及,哪还敢搭腔,赶紧摇头道:
“我福威镖局也只有些防身用的粗浅武学,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说完,又是小心翼翼道:“若是今日巡检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言下之意,是要撒丫子开溜了。
刘巡检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沉默良久后,开了口。
“你今天既然是来赔罪的,那一车拉的是银子吧?
银子就放那吧。
今天你没来过这儿,我也没见过你,走吧!”
吕乡晋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的汗,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迅速离开了。
他刚走没多久,一阵缓慢脚步声传了进来,是那白仵作走到跟前,攥着洗冤录,问道:
“我有八成的把握这姓吕的有问题,怎么放他走了?”
刘巡检并不答话,指了指牢房里死去多年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瞧见这些了么,你信不信这些个凌迟大罪报上去,也会被上面的人用事涉丐帮,武林自决压下来?”
白仵作停顿了片刻,道:“信!”
“既然这样,有人愿意行侠仗义我们干嘛拦着?
他丐帮分舵舵主史广杰把降龙十八掌都用出来了,还是被人挑了。
学艺不精,被灭满门。
江湖上的规矩不就这样么,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武林自决,那就武林自决!
这湖楚会馆既然只见着一个,那就只报死了一个!”
记!湖楚会馆,江湖斗殴,死伤一人!结案!”
......
另一边,自暗道里出来的吕乡晋只觉得头重脚轻,强拄着身子走出了会馆。
装了三千两银子的大车还停在路上,他却不敢多看一眼。
他知道今天已经是被怀疑上了,多年来同巡检司的交情让他躲过了这一劫。
一路忧心忡忡,回到福威镖局的吕乡晋一抬头就看到大堂里,站着身着红白劲装的身影。
“吕总镖头,我等了你好半天了!“
听到亚索的声音,吕乡晋只觉得心跳都停了片刻。
他装作无意,眼神迅速扫过,上下打量了一遍亚索。
衣服还是昨天那套红白两色的奇装异服,看起来似乎比昨天更干净了,几乎是一尘不染。
腰间的剑鞘也是一副精心保养过的模样,比昨天更亮了三分。
吕乡晋心里一沉。
衣服还能用多套换洗的说法糊弄过去。
但这剑鞘......
昨天下午他是亲眼见着亚索用这把剑鞘碎了沙腾的打狗棒,如今的上面却连一丝刮痕都没有。
去趟分舵难道也换个剑鞘吗?
亚索原本看似正常的打扮,才显得处处异常。
现在他面前有两个选项,一是大声呼喊,叫出手下镖师或者引来卫兵抓捕亚索。
这样做的好处是有可能洗清自己的嫌疑,使福威镖局摆脱丐帮分舵惨案。
坏处就是可能得直面亚索,说不得要亲身体验一下那杀人只见血的手段。
二就简单了,直接当做不知道。
想想地牢里那万分诡异的情景,还有刘巡检若有若无的纵容隐瞒。
吕乡晋思维急转,决定闭口不谈。
他上前几步,拱手道:“亚索少侠今日可来得真早啊!”
亚索意有所指道:“这不是没您早么,大早上的,还跑了趟丐帮分舵。”
此话一出,吕乡晋心中再无半点侥幸,赶紧解释道:
“还请少侠见谅,昨日大堂上我附和丐帮长老实属迫不得已......”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是因为这个找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亚索打断:“我今天来是给你送生意来了,还是送人。”
话音一落,吕乡晋就见自己常坐太师椅背后,跑出来一群打闹的孩子来。
手下的几个镖师也都一副头疼的模样跟着孩子们从内室中走出。
湖楚会馆厨房的脚印,也对上了......
其中一个穿着粉绿小袄的女童兴奋的喊了声“丫说”,就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亚索的小腿。
亚索无奈的声音随后响起。
“啊,苦儿,你别扯我夹克,这玩意是绑在腰上的。装饰品,一扯掉了!”
苦儿?!
还不等吕乡晋胡思乱想,亚索就已经怀抱着苦儿来到他跟前,笑道:
“把这些孩子送到华山,怎么样,这活接么?”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清朗的笑容,但眉眼间已经有了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看着桌子上那两包凝着血垢的金子,吕乡晋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
福威福威,威即是福啊。
他心中叹了一句,低下了头。
“愿为少侠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