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顾问,顾问先生,楚老弟,楚老哥!”
方俊站在车外,轻轻敲着车窗,慢悠悠的,音量不高,“醒醒啊。”
楚天舒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到了?”
“到了有一会儿了。”
方俊说道,“他说家里乱,先回去收拾一下,我想你下了飞机还没睡过,等你在车上多睡会儿。”
楚天舒拉开车门,发现这边是一片类似渔村的模样。
水泥路旁边不远,就是砂砾地,路边有好些用集装箱改造出来的房子。
“不好意思啊。”
尹风信打开家门,“前几年,我家租的还是政府补贴的那种房子,后来因为我找到了工作,不得不搬走。”
“比较下来,这种集装箱房子还挺不错的,就先住在这里了。”
集装箱本身不算小。
但是要放一张床,放一个折叠桌,有一个木箱上撑着晾衣杆,用来放衣服挂衣服。
角落里还有煤气灶和罐子。
走进这样的房屋,就不得不小心翼翼了,稍微动作大点,都能碰到什么东西。
窗户下面有几根钉子,挂住一张中年妇女的遗像,又用三根钉子固定了个小香炉。
“这是我妈。”
尹风信从床头翻出一包线香,用打火机点燃三根,拜了三拜之后,插进香炉里。
方俊直言道:“你这个地方肯定不适合疗养,最近换个地方住吧。”
楚天舒却在室内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
“你说你有一天回家,睡得特别死,醒过来之后,就开始觉得精力很充沛。”
楚天舒指向那张床,“那天,你就是睡在这里吧?”
尹风信点点头。
方俊看向楚天舒,想起楚天舒跟他说过,尹风信跟邪灵纠缠那么深,却能保持清醒,是概率极小的事情。
莫非是这个屋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可这里风水平平,除了尹风信体内,也感觉不出别的地方有什么异样。
“你认床吗?”
楚天舒笑着说道,“搬到别的地方住,可别不适应了。”
“这回出去起码要住个十几天,看你这里,也不像特别安全的样子,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随身带着吧。”
尹风信看向妈妈的遗像。
这个对他很重要,但没有人会偷这种东西吧。
他想了想,在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
箱子里有一个老式的化妆盒,一把长命锁,用几个银元和铜板串起来给小孩子戴的福钱,还有一卷画轴。
“要说比较重要的,就是这些,虽然也不值什么大钱,但都是我妈给我留下的,咦?”
尹风信惊讶的在箱子里翻了几下,“奇怪,本来还有一块玉的,怎么不见了?”
他翻来翻去找不到,愤愤的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爸,是不是你把我妈留下的玉拿走了?”
“真不是你?”
“行吧,你最近也别老在工友那里蹭住了,回来住吧,我们公司有个福利活动,我要出去住一阵子。”
尹风信挂了电话之后,人就有些颓然。
方俊没有说话,递了两枚口香糖给他。
“谢谢。”
尹风信接过口香糖,“让你们看笑话了,我爸妈以前做过一阵子卖鞋的生意,家里还算富裕。”
“后来我爸不知道怎么就进了赌场,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别的值钱的都卖了,就这点东西,也差点被他卖掉。”
尹风信坐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肚子,像是有一种压力,突然承受不住,必须要找个人说一说。
楚天舒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期然想到。
尹风信确实是维持了清醒的思维,那么,一个清醒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每天灌掉那么多纯牛奶,是一件不正常的事吗?
还有突然暴增的情欲方面的冲动。
也许他猜到什么,只是不敢去医院做检查,疯狂加班。
别人连带领导非要他检查,他才顺水推舟。
所以,从那座大楼出来,他也并没有像正常去体检的人一样,问起体检报告单。
“尤其是那块玉。”
尹风信拿起箱子里的画轴,“听我妈说,那块玉和这张画,是她怀孕的时候,一起买的。”
“卖的人还说是自家祖传,明朝的东西,但这幅画的纸,一看就是新纸,怎么也不像古董。”
“我妈主要就是看中那块玉,拿这幅画做个添头。”
“她最喜欢说男戴玉,女戴银,在怀孕时遇到喜欢的好玉,就像是专门为孩子准备的。”
“当时我爸欠债的事暴露,唯独在想拿这块玉的时候,被我妈打了一顿,把玉挂在我脖子上。”
“好几年的时间,妈一边供我上学,一边硬逼着爸戒了赌。”
“等妈病危的时候,还抓着我的手说,以后要踏踏实实的工作挣钱,不要想歪心思,要娶老婆,有个家,老了才有依靠。”
尹风信说到这里,自嘲的一笑。
“但是等我进了公司,脖子上又要挂工作牌,又要挂玉,那块玉也比较大,被领导说太张扬,没有办法,只能把玉留在家里了。”
方俊安慰道:“那块玉,也许真救了你一命呢。”
楚天舒看着那个箱子,道:“这幅画能够借我看看吗?”
尹风信把画轴递了过去,然后就把口香糖扔进嘴,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整个人像是在放空发呆。
楚天舒解开画上系带,仔细展开一看。
这画纸确实比较强韧,不像是一般人印象里,那种古代老旧画纸的感觉。
画上有一丛草木,一个拄着木杖,弯腰看草的老人。
老者的神情栩栩如生,看向草木的模样,仿佛看着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造福子孙的大宝库。
一株草,就是绝世奇珍。
“果然!”
楚天舒心中暗道,“这个装束,跟我梦里看到的人一样。”
整个画面非常简洁,除了老人和一丛草之外,就只有右下角一个红色印章。
“濒,湖,山,人。”
楚天舒辨认出这四个字,脑中灵光一闪。
“濒湖山人……李时珍?!”
方俊闻言,好奇的看过来。
“你是说这画像上的人是李时珍?”
方俊问道,“写本草纲目的那个李时珍?”
楚天舒点头道:“很有可能,濒湖山人,就是李时珍的外号。”
他脑海中想到很多东西。
李时珍其实不止写出《本草纲目》,还写了《奇经八脉考》《命门考》《三焦客难》《天傀论》等等。
还有一本《五脏图论》,只不过大多失传了。
龙华教主活跃在万历时期,李时珍也在那个时代。
如果那个卖画的人说得不假,这幅画和龙华肾玉,都是他家祖传。
那么,李时珍和龙华教,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考虑到梦境里那个李时珍说的话,估计两方之间,不会是什么善缘。
方俊也想到这一点,摸出手机,极速打字,给楚天舒看。
‘这画如果真的来历不凡,会不会藏有能克制龙华教邪灵的方法?’
‘那他就有救了。’
楚天舒微微点头,运转念力,想试试这画像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他的念力刚触及画像,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楚天舒干脆向内灌输念力,足足十几秒后,画像吸收的速度,仍没有半点变化。
薄薄一张画纸,简直像个无底洞。
楚天舒一皱眉,朝方俊做了个“帮忙”的口型。
方俊也放出念力,向画纸投去。
在楚天舒的视野中,他的念力从指尖蔓延出来,如同一条浅淡的红色烟霞,品质很不错的样子。
谁知这股念力落在画像表面,直接滑开,根本渗不进去。
方俊手指挑起,操控念力重新落下,又被滑开,再次打字。
‘可能你是医者,这幅画只认可你这种念力,又或者是因为你先灌入了念力,它会排斥其他人,更可能是两者皆有。’
‘你说他能压住邪灵,是不是就靠了这幅画?’
楚天舒这时候反而摇头。
这幅画尘封已久,对外界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也就是说,尹风信真的是凭自己的意志,扛住了邪灵的影响,甚至把邪灵的欲求扭曲了。
他是一个猝死过的人。
他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如同一根发丝。
系千钧于一线之上。
但他挺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人啊?”
楚天舒轻声道,“是因为母亲的遗言吗,都这样了,还能逼着自己正常上班赚钱。”
方俊惋惜道:“可惜就是老实的人,才赚不了多少钱。”
“哼!”
楚天舒很反感这种“常理”。
“我当年就想过,手上如果有余钱,要开个药店,身边有实业,心里才踏实。”
“你看着,我不但要把他和邪灵分开,将来我还要带他这种人做生意,做出一番成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