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二娃子没事吧,还好吗?”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正握着床上青年的手,在昏黄的油矿灯下一张年老的脸正笑眯眯地问道。
“老钟叔,我没事,只是受了点寒,不碍事!”
二娃子是老钟叔的侄子,二人虽说是叔侄关系,但是两人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二娃子是老钟叔战友的孩子,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后来他父亲在一次战斗中受了重伤,离世前将二娃子托付给了老钟叔。老钟叔就这样把二娃子一直带在身边,为了不让自己分心,老钟叔后来也没有成家。抗战胜利后,老钟叔就退了伍,带着二娃子回了老家。
老钟叔的老家是海边的一处渔村,虽然说老钟叔外出打仗多年,但是打鱼的老手艺却不见生疏。他手把手的教着二娃子打鱼的技术,如何分辨鱼群的位置、如何撒网……很快,在老钟叔的教导下,二娃子由水都不会游的旱鸭子变成了渔村里的一等一打鱼能手。村里的一些姑娘看二娃子的眼神都带了些不明的意味,这倒让老钟叔开心不已。
“老钟叔,明儿就是渔期了,我打算出海打些鱼,换点钱好过日子!”
“好啊,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成家了,是得攒些钱,去吧,记得多打些!”
第二天,天才微亮,二娃子就动身出海,望着那驶着船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就莫名的心慌起来,想着可能是年老的原因,没有了年轻时的那一股劲儿,想到这,这才觉得自己老了,心也安了些。
“哎呀,渔网还没整理呢!瞧我这记性,真的是老了啊!”
说着就往回走。
下午时分天就突然暗了下来,海面上开始起风,一朵朵乌云慢慢地汇拢在一起,形成一块巨大的墨布,就好似天塌下来形成的巨大空洞,让人感到压抑。突然间电闪雷鸣,雷公的怒吼、闪电的狂暴一股脑地宣泄在乌云间。一道道闪电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宝剑划破天空;轰隆隆的雷声震得渔村都似乎在抖动。
屋里的老钟叔看着这天气,大叫不好这是海要变天了!老钟叔这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心慌,恐怕要出事,这心就马上又揪了起来。
老钟叔提起屋里的一盏玻璃油灯,那是一盏上下左右都被玻璃封住的油灯,只留上下两个小洞来换气,上面还有铁丝做成的吊耳,方便人拿着,在那个年代算是一个值钱的物件。
老钟叔拎着着油灯,踏着蹒跚而又急快的步伐赶往渔村的港口。今天出海打鱼的人都已经回来,正赶着栓紧船身,抛锚固定。
“老王,我家二娃子回来没?”
“二娃子出海了?我没见到他,不好!海上起大风,他要没回来就糟了!”
“叫上些年轻伙子,帮忙找找!”老钟叔急切地说道。
一群群村民在海港找了许久,却不见二娃子半根汗毛。
“不行,我要出海一趟,是生是死也得把人给找回来!”
“老钟,你糊涂啊!海神变脸,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要出人命的!”老王拉着老钟叔劝他知难而退。
“枪林弹雨都不怕,还怕这点小风小浪?二娃子要是出了事,我百年后怎么跟他父亲交代?”
村里人知道老钟叔的脾气,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海。
老钟叔把油灯挂起,拉出铁锚,摇着桨,驶着船在众人的目光下远离海岸。
海上的风浪又急又大,一波波的拍打着船身,时而让船东倒,时而西斜,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吞没。巨大的浪,翻泳起来,让海面上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如同一个个来自地狱魔鬼的大口。
“来吧,让风来得更猛烈些!我老钟叔也要做回乘风破浪的勇士!”
海浪碰撞船身,溅起的水花溅了老钟叔一身,海水没入眼睛,渍痛的感觉直逼神经。他坚持着瞪着眼,生怕闭眼的瞬间会和二娃子擦肩而过。他一边注视着海面的清况,一边高喊着二娃子。时间滴滴答答地一分一秒地过去,老钟叔紧握住船桨的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直打着哆嗦;瞪了许久的眼睛生疼,却依旧在坚持;嗓子已经喊哑,发出的声音丝丝拉拉的,像锣一样难听;唯有船上的油灯里的那撮火苗在发着光芒,在风浪中跳动,宛如心跳的心脏一般。
“我在这,救命啊!”
“二娃子!”老钟叔一扫疲惫,他听得出来,这是二娃子的声音。他眼里噙着泪水,一瞬间,浑身充满力量,仿佛使不尽一般,忙摇着船桨往声音方向赶去。
近了……近了……
昏黄的油灯下,微弱的光让老钟叔看清楚了那个人,那是个青年,抱着块木板,在海水中随着海浪翻腾,不是二娃子还有谁?老钟叔赶紧把他拉上船,人一上来就昏了过去,也许是在水里泡得久了,人已经虚脱,像一滩烂泥一样,不醒人事。
风浪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风浪渐渐息去。渔村边的海岸上,很多村民在等着老钟叔。远处一个光点进入了人们的视野,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呦喝起来,他们回来了,回来了!那一晚,村民们的欢呼声打破了夜里的宁静,他们说看到了一个奇迹。
后来爷爷说起这故事时,他也是一阵后怕,因为当时他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正准备放弃的时候,他恍惚间看到一撮跳动着的火苗,心里料想是有人来寻他,就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喊完,整个人都不好,全身没有力气,人还眼冒金星,若不是老钟叔来得快,真就喂了鱼虾。
爷爷说,是那撮火苗带给了他当时最后一搏的力量,宛如一盏希望的灯,指引了他生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