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
喧闹了一日的燕城陷入了寂静和黑暗之中。
唯有流水华年畔的歌楼舞榭还灯火通明。
教坊司。
燕郡府衙隶属机构，本是专招待官员之所。
此时，位于四楼包厢内。
林之谦和林琅却违反条律，和十余个依附林家的豪族家主饮酒作乐。
酒兴浓时，一个豪族道：“林兄，这燕王如今是越看越不简单。”
又一个豪族附和道：“没错，一个制冰之术骗了我们那么多银子不说，现在又搞出了个酿酒之术，这东西可比制冰赚钱多了，燕王府一日日坐大可如何是好？”
林之谦挑了挑身边歌姬的下巴，神态悠闲。
燕王报出酒的价格后，他倒是不担心了。
十五两的价钱，燕郡没多少能喝得起。
不影响他林家的酿酒生意。
只是，这等酒若是运往江南却是能大赚特赚的。
所以，对这酿酒之术，他还是十分眼馋的。
“林兄，你倒是说句话呀，那燕王府的常春接管郡兵后，我们王家数个子弟被他削职，换上了冬家，闾家和杨家的人。”王宇说道。
自家的利益受到侵犯，他对燕王府暗恨不已。
度铭叹了口气，“我们度家也一样，这燕王府如今是摆明了拉拢他们冬闾杨三家来对付我们。”
其他豪族纷纷点头。
以前，他们在燕郡如鱼得水，现在却要顾忌燕王府，这让他们很难受。
“哎，黑狼寨可惜了，若是那日杀了燕王，就没有这么多枝节了。”
一个豪族说道，他并不知道刺杀是林家策划的。
林之谦和林琅对视一眼。
有人提及这件事让他们一阵愤懑。
豪族们你一言，我一语，直到都不再言语。
林之谦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痛恨燕王，我何曾不恨，只是现在燕王有了亲军，郡兵又因刺杀之事落下把柄被燕王所收，在燕城，我们已然输了。”
顿了下，他道：“即便在乡下，如今冬闾杨三家也成了我们的掣肘，即便举兵反叛，怕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众人闻言，沉默了半晌。
王宇道：“林郡守，你的主意最多，也说两句嘛。”
众人又看向林琅。
这林家兄弟，林之谦固然是林家家主。
但在众人心里，林琅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因为林琅背后可是有燕州第一大族元家。
林琅端着酒杯沉吟半晌。
当前的境况下，他们自然需要这帮依附自己的豪族。
为了给他们吃个定心丸，他道：“其实我和兄长已经有了主意，只需等到秋季北辽人到来，到时还需诸位襄助。”
豪族们都是人精，瞬间明白了林琅的意思。
一个个笑了起来。
“还是林兄和林郡守思虑周全啊，如此一来定可万无一失。”王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度铭频频点头，不过想起一事，他道：“不过若是燕王死了，这酿酒之术可就没了，太过可惜。”
“这倒是。”
“没错，这可是能赚大钱的。”
“……”
豪族们议论起来。
林之谦没有怪豪族们钻进了钱眼里。
因为他自己早就心动了。
如果能拿到酿酒之术，他们林家将实力大增。
“的确可惜了，若是能拿到手，诸位都能一起发财，只是燕王府现在守备森严，难啊。”林之谦叹息一声。
这时，一个年轻豪族突然说道：“那可未必，听说牙行的行头黄严钟昨日去了王府，卖了一批奴婢给王府差使，今后还要专为王府搜罗奴婢，若是让他塞几个我们的人进去，探听酿酒之术不是不可能。”
林之谦和林琅的眼睛一亮，林之谦道：“黄严钟去王府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你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年轻豪族道：“实不相瞒，在下认识一个闲汉，他和黄严钟往来颇密，是他告诉我的。”
林琅冷笑道：“如此就简单了，只需把黄严钟叫来即可。”
“这有何难，我这就派人把黄严钟捆来。”王宇咬牙道。
对他来说，黄严钟本就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他若不从，杀了他也无妨。
议定此事，众人俱都心情舒爽起来，仿佛看到酿酒之术到手了。
正觥筹交错之际。
这时包厢的门开了，一个身穿蓝衣的歌姬来到林琅面前，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林琅面色微变，起身随着女子出了门，转身到了另一个房间内。
“林郡守，好雅兴。”
门内，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独自饮酒。
“拓跋统领，您什么时候来的燕郡？”
林琅神态谦卑。
中年人没有回答，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林琅，“如今身为燕郡郡守，又是袁家的女婿，你还怕一个小小的燕王？”
“是我们低估了燕王府。”林琅压低了声音。
中年文士摇了摇头，“哼，是你身在温柔乡太久，越来越无能了吧。”
中年文士语气平和，却句句带着一股萧杀之气。
“拓跋统领说的是，小的万死。”林琅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此人乃是北辽的黑铁卫统领拓跋雄。
负责从燕州搜集情况，一向很少出现在燕州。
现在他亲自前来，难道北辽要对燕州有什么动作？
“哼。”
拓跋烈打量着手中的白玉酒杯，“让你绘制的燕州边防图如何了？”
望着窗外的夜色，他又道：“待结束北面的战事，我北辽大军便会攻打燕州，时间至多一年，短则半年数月，这个燕王有些碍眼，尽力除掉，最重要的是你该掌控林家了，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明白，这些年我已暗中控制了林家，最后一步，只需除掉林之谦即可。”林琅恭谨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把自己想借北辽骑兵之手灭掉燕王的计划说了。
“还有一事就是，燕王曾发布榜文，广收难民流民，小的暗中推波助澜！只是……只是效果甚微啊！”
“蠢货！燕州七郡年年都被我们大辽秋狩，换是你！你来吗！本地的人是故土难离！这燕州是个火坑，谁愿意自己拖家带口跳进来？”
“嗯，不过除掉林之谦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大兵南下之前，秋狩会如常进行，到时我会禀告可汗，让他派出一支精锐进入燕州襄助你，除掉包括燕王在内的所有敌人。”拓跋烈说道。
草原进入秋冬时节，秋高马肥，且如农闲般会清闲下来，而且冬季大雪覆盖常常会缺少物资。
所以往往秋天会南下劫掠一番，而在北辽人来说就是秋狩。
“多谢统领。”林琅大喜，“边防图小的已备好，这便让人送来。”
“嗯，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希望燕州归我北辽之日，你我再在这里把酒言欢。”拓跋烈走到门口，身影消失在走廊中。
想到此，他心中惴惴。
林琅瘫坐在椅子上。
近些年，燕州俨然成了北辽，西凉和大宋的角力场。
多方势力在这里出没，扶持自己的势力。
数年前。
他不过是林家的庶子，和林之谦的地位相差悬殊，地位卑贱。
就在这时拓跋雄找到了他，暗中助他娶了元家之女，成了燕郡郡守。
这才有他今日和林之谦平起平坐。
而代价，就是他暗中充当北辽的眼线。
待北辽攻燕州，他则里应外合，从内部扰乱燕关，乘机打开燕关城门，让北辽大军长驱直入。
这点即便是他的兄长林之谦也不知道。
擦了把冷汗，他目露狠意。
这是一场赌博，除了他，燕州人人都在这场赌局中。
而他，想要笑到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