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时间能够做多少事情？
可以很多但也可以很少，对于心中有火的人来说足够变成火星形成燎原之势，对于眼中无光的人来讲重新站起来已经无比艰难。
李秀芝曾经的眼中仅有晦暗，惊蛰虽然救了她的命，却没有能够给她新生的希望。之所以还活着，可能唯一的念想就是别让家传的医典失传吧。
对于一个生活只剩下责任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变得苍白、苦涩，直到她成为了狂人书肆的一个小工。
没人能够说清狂人书肆究竟是什么时候创建的，只是十年时间扩建了很多、分布了很广，背后那神秘的东家经常被人嘲笑，因为这种疯狂的扩张是单纯的赔钱行为。
然而没过多久，纸张的价格就被狠狠打了下来，使得普通百姓家也能够买得起纸张，受到了很多学子的拥护。
狂人书肆自然会受到无数敌人的针对，可是大势已成，在滚滚洪流面前，那些所谓的阻拦统统不堪一击。
和外人的探究不同，作为狂人书肆的员工，他们比外人知道的更多。
记得刚刚加入狂人书肆的时候，她只负责接待来买纸和买书的顾客，那时候关于东家的信息只是知道对方是一个作家。
当过了两年，她莫名其妙的通过了所谓考验，然后进入狂人书肆的造纸工厂，掌握了某一道造纸程序，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那些所卖纸张的材料竟然都是些破布烂草，主打一个能捡就绝对不买。怪不得能够让那么多的商人怀疑人生！
同时狂人书肆的东家一定也是个聪明人，主打低廉普及，绝不与朝廷纸坊比拼高端，也成功避开了朝廷的针对。
不过让李秀芝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些，毕竟她又不是渴望赚钱的生意人，更让她感兴趣的是，她终于能够接触到东家作为一个作家所写的那些作品了。
东家所写最早的一部书叫做少年天子，是讲一个做了皇帝的少年，他励精图治、力求变革，但却受到诸多朝廷保守势力的阻拦，最终以政治失败、爱情幻灭的结局走完了短暂的一生。可以说，因为书中对皇室生活的生动描写完美符合了百姓们对皇室生活的好奇向往，而在民间颇为畅销。只可惜，也正因为其中描述涉及皇族而受到了朝廷的封禁，如今也只是在黑市才有贩卖。
东家的第二本书叫做司天监，讲述了道貌岸然的监正，蛇蝎心肠、先爱后恨，迫害美丽真诚的商贾小姐梅兰，而面目丑陋、心地善良的驼子打更人为救倾慕之人宁愿舍身的催泪悲剧。这本书在民间传播依旧很广，虽然现实没有司天监这个地方，可却有相似作用的官署，所以最后也被朝廷列为了禁书。
东家的第三本书就是梁祝，这一本倒是没有被禁，而且在民间传播的最广，听说就是当朝状元也曾拜读。
同样的，李秀芝也渐渐从东家的书中似乎领悟了什么，每日在麻木的生活中也渐渐多了一点期盼。
然后又过几年，掌柜的又说她完成了什么考验，要再次给她升职。
她也曾经问过，所谓考验是什么，但其实掌柜的也说不明白，他只是按照东家制定的标准来做事。
已经能够接触到完整造纸工艺并负责接洽很多作者的她也多了一个特权，那就是能够最先看到东家的作品，哪怕是还没有印刷发表的。
那时候李秀芝很兴奋，东家的书也没有让她失望，接连几本孔乙己、阿秋正传、故乡都让她极为触动。
据东家当年来信的意思，是要将这些故事编辑成一部书然后再发表，她甚至都看见了这一整部书中包含的故事目录。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几年前，东家突然间不写了，那些还没有发表的故事也不发了，让她好生失望。
之后几乎所有地方的狂人书肆与东家的联系都少了，外人也许感觉不到，可是他们这些已经在狂人书肆中身居‘高位’的人感悟最深，东家似乎失去了曾经的锐意进取。
只是她从没有见过东家，哪怕心中再好奇也只能默默的等待，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可以亲眼见到东家！
李秀芝此时眼睛都快变成星星眼了，恨不得扑过来挂在小马的胳膊上，就像是个私生饭。
小马有些好笑的指了指桌面，“还是先帮惊蛰把药方列出来吧。”
李秀芝这才想起还有药方没写完，只是此时心境已破的她哪有时间在一点点写什么药方，原本娟秀的字迹也不管了，排列也不工整了，一顿狂草就将药方弄完了。可等写完药方之后才想起来，还要给惊蛰抓药，不由气哼哼的鼓起了腮帮子。
小马见状安抚道：“别急，我又跑不了，慢慢来。”
李秀芝缓缓收敛心神，终于恢复从容，一边抓药一边低声询问，“东家是怎么知道我的？”
小马轻笑指了指桌上的纸，“狂人书肆不是没有质量上乘的纸张，只不过为了避免跟朝廷纸坊形成矛盾，所以避其锋芒罢了。但作为狂人书肆的诸多掌柜，还是可以使用的。”
李秀芝恍然，不错，已经晋升成为掌柜的她完全清楚了狂人书肆的造纸工艺，只需要在某些程序中改变一二，就能够得到优质纸张，当然如此的话成本也就提上去了，不过如果仅仅是掌柜等有限几人使用倒也没什么。谁还不想弄点好的纸给自己用？她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掌柜，也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这事让东家知道了，着实有些尴尬，好在小马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嗯……”
小马见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纠结模样，找了个凳子坐下，“想问什么就问吧。”
李秀芝动作一顿，接着回头看看小马，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东家……为什么不再继续写书了？”
小马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她问的是写书的事吗？当然不是！
小马不是第一次跟狂人书肆的某个掌柜接触了，这些掌柜都很精明呢。
狂人书肆表面是个卖纸卖书的雅店，可其中很多的规矩，只要深入了解就可以明白，这特么绝对是用来培养情报机构的地方！
所以，有不少掌柜的都在等，在等东家一声令下……好吧，事实就是他们至今还在等，就如现在的李秀芝。
小马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半晌后问，“你读了我的书吗？你从其中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