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脑袋里冒出的想法有些对不住自家大王,但自从有了大风山和青影山的加入,盘山的日子确实安宁许多。
荒海出现新的妖王,山海号便避开那里,只在霞光海和八臂海两片海域间逗留。
来回往返,不觉倏五年。
一日深秋,归港。
激风急促的攀过山坡,踢扬土尘,撞散锦簇的丹桂,先众妖一步跃到船上。
“风老爷嘞!”甲板上,大风山的小妖赶忙摁住细草编织的草席边角。
不远处,盖门打开,一个羊羔般大的乌鸦混在妖堆里,踩着木梯钻出来。
轻盈的跳上侧舷护栏,往前一投,翅膀也懒得挥,就这么平展着滑翔登岸。
刚一落地,便赤着脚踩住松软的黑沙滩。
较之寻常妖物,自身可同时吸收日精月华修行。是以,双腿也化了出来。
此刻的余驭,俨然一个顶着乌鸦脑袋,鸟身直立,有人之手脚的杂鱼小怪。
复看眼水中倒影,吁了一口气,随即再度变为乌鸦本相,涨回三分威严气势。难怪无论是猫大夫还是其它积年小妖,都惯爱用原身行事。
来到林场的库房,照例将灵药全兑成月株草后离开。
不多时,在茂密的林海中寻到一颗硕大的老槐树。丈粗的枝桠间撑着一座雕梁画栋的阁楼。
这是赤鸾君搞出来的灵槐苑,每半年都会遣使者运一批铜钱过来。像钱庄,实则功能远远不止。
那位十八爷为推动铜钱在大荒东内流通,真可谓是绞尽脑汁。除了铜钱,还运来诸多类似邸报的厚厚书册,由淡黄中略泛点青色的草纸装订成。
眼下,余驭闲暇之余的消遣,便是阅读书中各个妖王山场内的风俗见闻。
因着邸报的出现,山中也有了新的小妖种类,采风使。待遇丰厚,唯一要求是能识字写字。
莫说小妖,便是正儿八经的妖里,识字者都凤毛麟角,更遑论还得把字写出来。
想干这活的达不到要求,能干这活的又未必看得上这待遇。
是以,整个盘山目前就一个采风使。余驭恰好认识,当初教他识字的猫大夫,琥珀。
他们两个事先约好,余驭回山后告知她远海的见闻。对方则在年底发饷时分他两株月珠草。
“痴迷于月株草的奇怪小妖。”当时,琥珀这般评价余驭。明明更稀罕的苦山黄和火元枝放在眼前,却统统都换成月珠草。
人身兼具五行,小妖晋升成妖,化为人后,须得容纳足够多的五行之气方才有资格冲破血气关。
是以,月珠草虽药力精纯,但远不如其他掺杂五行之气的灵药珍稀。小妖当中思虑长远者,往往都会攒够月珠草去换别的灵药。
琥珀劝过他几回。对此,余驭并未过多解释,只说想快速积累妖气。
“当务之急,还得依靠月珠草,助自己再无阻碍的吸收日精月华修炼。”他心说。
须臾,余驭在苑中买走一份邸报,用芥子羽收了,扑腾翅膀,飞至琥珀住处。
树洞屋门紧锁,门前贴着一块纤薄的木片。
上面是用爪子挠出来的文字:“余驭,见字如唔,可来黑河找我。琥珀。”
余驭翅不歇,又往东南方向飞去。
......
万里黑河横亘大荒。水流最急、河道最宽的一段,刚好将盘山与毒窟山分隔开。
两家的梁子在前前任妖王之间便已结下,以往,黑河两岸时常发生摩擦。
不是毒窟山的小妖失踪,要来北岸寻找。就是盘山的小妖被毒蛇咬伤,要去南岸拿凶。连阴天却不下雨亦或者晴天打了个雷,都能成为干架的借口。
只是几年前两家皆在幻海傀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后,毒窟山便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盘山也只一心开黑沙海那边的商路,不想引起恶邻注意,遂都安分守己。
说起来,余驭还是初次到黑河,以往,像他这样的小妖并不被允许进入这里。
奈何当初两家在魔刹海都折了太多精锐妖兵,空缺一时补不上来,准入的限制方才宽了些。
大致搜寻一阵,实在找不到妖,恰逢一队妖兵在河岸巡逻。
为首者,正是当初在渔场负责巡海的叶管事。
见到认识的妖,余驭便循上去:“见过叶管事,管事,您可曾在附近遇到只猫妖?她是盘山的采风使。”
他大致比划了一下琥珀的样貌。
“我道是谁,原来是光腚猢狲手底下的小妖。”叶校尉笑着说。
“你要找的小猫妖应该还在那片林子里。”他没去纠正余驭称呼的错误,手一指,继续沿河岸巡逻去了。
成妖后仍旧维持原身,跟小妖一样不着寸缕的妖贲管事,满山确实唯有老白猿一个。
余驭耸了耸翅,沿着叶管事指出的方向前进,来到松林。
脚下松针绵软,附近的树上有松鼠爬上爬下,四处搜寻松子,它们的窝明显有被人为改动过的痕迹。
盘山境内除了被特意畜养起来的肉用牲畜,野外的寻常鸟兽颇受妖怪照顾。只有野兽之间的捕食关系,妖方不去插手。
它们一旦开智,便会成为盘山妖氏的族裔。当然,就算是肉用牲畜,开智后也会从围栏里放出来,被视作盘山氏的一员。
余驭大概搜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空气中寻到一缕妖气,里面有盘山的神韵。
“应该就是咱们盘山的采风使了。”他心想,旋即凝神追踪。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座洞窟,一只头戴草帽,肩挎布包的小黑猫,帽顶开着两个孔洞,耳朵高竖出来,人也似坐在山石上,拿着毛笔在书上写写画画。
摊开的书页上还铺着株怪异的野草。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清来者后说:“怎么晚归半月?”
“给我们供货的老螃蟹,他的霞光珠还没养熟,就多等了几日。”余驭无奈的回道。
“哦。”琥珀点了点头,接着说:“苍雷营的妖兵发现了这个洞窟,在里面找到几株像蛇一样的草。”
她拿起书上的怪草朝余驭晃了晃:“我打算将它们画下来,顺便进去看看。”
“要一起吗?”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