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
——《齐物论》
分:分别心、分化、分流。诸天万物本自同源,惟一,为无。万物生乎天地,而各证性命,此其分也;
人亦如此,众生亦如此。原大同而趋小异,于小异之处分别诸天万物;
成:生也。万物无分别即天地,皈依于道。万物有分别,即生乎天地之间;成者,万物之所以为万物之谓;
毁:死也。道也好,物质也罢,乃至生命一说,其本质都是动。物既生不可常住久生,动即趋死之道;
生与死以及生死之间,共为一体,强曰命。
生、死为一体之二元:生之前也无极,死之后也无尽;生与死以及生死之间即有分别之命;
婴孩出生的那一刻,与母体分别,受先天一炁。此为命之生,生不可久生,动则趋死。
人死之时吐尽最后一口气,先天一炁复归于道,肉身之体复归于天地。此为命之死,死不可久死,动则趋生;
亦如某人长寿,其寿一百八。看上去是其命之生,为一百八十岁。其实自他与母体有了分别,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不可久生,必将取死。其奔死奔了一百八十年,其命之死,亦一百八十岁;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与道有别即生,与道无别则死。生于天地则死于道,死于天地则生于道;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方分方成,方成方毁;
此之谓也。
一:无也,万物复通于一,无中生有之谓;
言说即有,言无即有一“无”在,无分别即无“无”;
所以老子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生一即有一无,无生有即为二,有、无以及有无之间,此为三。万物不离其三,是以三生万物;
有分别即生万物,无分别万物即道。
庸:用也,不同于有用之用。庸者,广、中、用、一,中左有缺也。古人以右为尊,左为轻,以右之用补左之缺,其事可平,其用泰然也;
世间万物皆有其用,凡俗用其有用之用,乃至割损万物使其有用;
庸之用,则不然。
凡物有诸多妙用,圣人择时、择事用物。用物之诸多妙用,以应时、事,此谓庸;
例如床:可以用来睡觉,可以劈了生火,可以扔水里作船,可以竖起来作墙体,可以放平堆放杂物…
诸多妙用都是“床”之用,困了、累了用床睡觉休息,天寒地冻无木时劈了生火,大水来了作船…用床应以时、事,就是庸之用。
每天在床上赖二十三个小时,天气寒冷宁可冻死也不晓得拆床,大水来了即便被溺死也不晓得翻床作舟…用床不以时、事,只用其有用之用,即为凡俗之用;
儒家有《中庸》一书,世人多执一“中”字,取中正、平直之中。以“舜执两端而用中”、“允厥之中”解“中庸”之意;
可这只是解释了何为“中”,“庸”字则被稀释,只取了“用”之意。
中,四音,取射中之意。庸不是一般的用,是依时、依事之用。
凡有所用,必以时、事为用,是为“中庸”;
《中庸》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一音)。发而皆中(四音)节,谓之和;
此之谓也。
庄子说:
当万物有了分别之心,即成为万物,生于天地之间。自它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趋于毁坏死亡;
若万物没有分别之心,则万物为一;
唯有通达明道者,知晓万物复归于一。所以不用万物之有用,而待万物应时、事为用;
所谓庸,就是以时、事而用之的意思;
所谓用,就是遇事解事,遇难通难的意思;
所谓通,就是通塞、舒畅的意思;
事、物既已通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即为有得之意;
达到目的就够了,这样差不多就是依道而用的意思了。
依时而解,因事而用。大来用其大,小来用其小,物来应物,无来应无;
胸有城府,泰然自若。问题刚刚产生,就已经有了完备的应对之策,直到解决问题,人们都不知道事情是如何被解决的,这就是无为之道;
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劳神明为一:神,人有三昧,即精、气、神;
那个能思能厌的是“我”;
我之思维即神,法身也;
我之受一即气,报身也;
我之物质即精;化身也;
劳神即劳动思维,劳心劳力之谓;明即知晓明白;此一非道一,是指知见之中,那个有分别的,执着的彼此、是非之念;
狙:猕猴,猿猴,猴子一类的动物;
芧:栎树的果实,芧栗之类的食物;
天均:均衡,恒也。不是天降正义,不是上天公平之均;
天赋其质,野马之为野马,尘埃之为尘埃。天赋万物以质,使其万物成之为万物的“规则”,即为天均;
庄子说:
劳心劳力的执着于知见之中,那个有分别的,习惯成自然的地方,不知道它与同类事物本就相同。这就是朝三之说;
什么是“朝三”呢?
有一个善于驯养猴子的老头,每天喂猴子有一定的规制定数,每只猴子早上喂四个栗子,晚上喂三个栗子,猴子们都已习惯了此等投喂之法;
忽然有一天,老头什么对猴子说:“今天开始,你们进食的方法要有所改变。以后每天早上只有三个栗子,但是等到晚上,你们可以吃四个”;
所有的猴子都愤怒不已,惘然若失;
老头没办法只好妥协,安抚猴群说:“好吧好吧,既然你们不同意,那咱们还是按以前的来,早上吃四个,晚上吃三个”;
所有的猴子都兴高采烈,宛然若得;
于实际情况来说,本没有得失之谓,无增无减。可众生心中,却执着于一个有,妄起得失之念。有所得便喜,有所失便怒,喜怒皆依他而起,这是因为众生执着于自身的知见之观,所起的是、非之别;
圣人无善恶,无喜悲,无是非,执道而行。天之生物也以道,地之成物也以道,圣人与天地三参,其用物也以道;
所以圣人执阴阳二元而行,阴来用其阴,阳来用其阳。百无一用则用其无,一体百用则用其庸;这就是圣人两行的意思。
“朝三暮四”的故事其实蛮有深意的,世人多将自己代入“养猴人”做解,普罗大众多若群猴,圣人无几方作老头。
大家将自己代入进猴子的角色再参一参,其风景是完全不同的。
历代改革变法,为什么那么难以推行?众猴皆怒也;
现代的舒适圈,为什么那么难以逃离?众猴皆悦也;
以上皆我之见,亦非我之见;
——末法时代后生文柒参上
——时甲辰年己巳月辛未日
202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