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市场外,看着码头上密密麻麻停靠的海船和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流,王云龙满脸唏嘘。
逛完明州帮的市场,除开让他大开眼界之外,也更加清楚大明朝廷海禁这种自断财路的傻缺行为该有多白痴。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他们看了差不多二十家商铺,每一家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不说,数量也是令人咂舌。
丝绸、茶叶、瓷器、香料、武器、粮食、金银饰品、笔墨纸砚、油盐酱醋都是常见之物,而且数量巨大,只是质量有些良莠不齐,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普通,但还有不少做工精良,而且成箱成箱包装,明显就是从岸上直接大规模走私而来。
而这些货,才是倭寇发家致富的主要来源。
当然,每一家商铺背后,都有一个实力不错的海贼团伙,另外,这些海贼团伙的背后,或许还有一家甚至几家岸上的商人权贵,源源不断的在给他们提供货源。
商匪勾结,各取所需。
这就是当初朱纨死的原因。
因为他铲除双屿岛,动的奶酪太多太大了,几乎得罪了整个福建浙江甚至广东沿岸的商人权贵阶级。
因此就在双屿岛覆灭短短不过七八年时间,这些规模庞大的走私交易再次在普陀岛恢复仍并且繁荣兴盛。
通过方才的一番闲逛打听,实际上最近这段时间普陀岛的交易已经算是萧条状态。
眼下汪直手下上万人正在攻打苏松嘉杭一带,因此舟山附近的倭寇也都比较收敛,沿海商人也照样担心被朝廷拿住把柄,很少放货,使得最近一两个月普陀山并不十分热闹。
但就是眼前这种不热闹的样子,就已经让王云龙大开眼界了。
“有胜叔,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既然是出来打听情况,一个市场肯定无法满足王云龙的胃口。
王有胜想了一下道:“岛上除开市场之外,还有各帮派自己开设的商行和货仓,那里的货更多更好,但也更贵,最近的自然就是明州帮的货仓了,想去的话可以去看看,但要更加小心一些。”
“那就去看看吧,毕竟以后还要长时间在这里混,先摸摸明州帮的情况也好,以后说不得还要和他们多有来往,甚至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才能站稳脚跟,这也是我们这次来的目的。”王云龙点头。
于是一群人就转身往岛上不远一座寺院而去。
这座寺院名叫普宁寺,是观音大士的道场。
以前香火鼎盛的时候,寺庙房屋足有上百间,占地上百亩,而且修建的富丽堂皇奢华无比,在此挂单出家的和尚足有上千人。
不过这已经都是昨日辉煌,在倭寇不断的袭扰和破坏下,整个普宁寺已经残破不堪,现在只留下大雄宝殿还算完整,剩下就是几栋破破烂烂的厢房和经堂,面积也缩水只剩下不到十亩地。
普宁寺眼下只剩下大小三个和尚还在坚守。
寺庙也已经被明州帮占领,经过简单翻修之后,改造成了一个帮派聚义和交易场所。
三个和尚倒是没有被赶走,暂住在大雄宝殿一个角落之中,每天除开被一群倭寇呼来喝去的干些杂活之外,就是打坐诵经,艰难度日。
普宁寺门口有两个手持鸟铳的倭寇站岗,看见王云龙等人背着六七把鸟铳进来,有些紧张的拦下询问几句,得知是来做买卖,因此也没阻拦,只是叮嘱不能闹事,就由他们进去了。
进门就是一个阔约两亩的院落,当中一个巨大的石头香炉,足有一人多高。
院子清理的还算干净,不过香炉上面都已经长满了青苔,没有丝毫香火的气息。
院子两边是两排房屋,经过翻新改造成了库房和商铺,大雄宝殿旁边还新搭建了一座院落,院门阔达一丈,门楣上挂着灯笼,大门两边还蹲着两只石狮子,有一种乡下土财主的既视感。
院子的人不少,但看起来就要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贼寇好多了。
除开一些身穿短衣戴着瓜皮帽推车搬货的帮工之外,还能看到不少穿着奇装异服的东洋南洋人氏,还有几个身穿长衫的文士抱着账册正在清点装货,房间里则还能听到噼里啪啦拨打算盘的声音,偶尔还有一些年轻女子端着食物茶水来去。
因此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大型的倭寇帮派的巢穴,反而像是一个很正规的商业场所。
建安风骨,江东杰瑞,没想到明州帮这群杀人越货之辈,尽然还有如此文化气息,与他最开始想象的很不一样。
这让王云龙不由对此次前来的目的又多了几分信心。
就在王云龙等人进来不久,大雄宝殿旁边的院落中,一间装饰略有些书香气息的房间里,一个圆脸黑须,年约四旬的华服男子听完禀报,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继而露出笑容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然真的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普陀岛了,看来真的不能小瞧现在的年轻人啊!”
“四叔,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说话的是一个年过二十的圆脸青年,相貌与中年男子有三分相仿。
中年男子摆手道:“抓他们干什么,这可是我们宁波府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一旦传出去,只怕以后我们在宁波都无法立足了,更何况别人专门来找我们做生意,若是下手,以后谁还敢来我们明州帮的地盘。”
青年愣了一下惊讶到:“四叔,您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找我们做生意?”
中年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青年一眼道:“你啊,平时让你多读点儿书,多动动脑筋,你就是不听,不是舞刀弄枪就是吃喝嫖赌,成天跟一群狐朋狗友到处鬼混,我这张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青年脸皮发红讪笑不敢说话。
“我问你,王云龙是不是抢了毛瞎子的银子?”
“是!”
“是不是又还抄了毛瞎子的库房?”
“是!”
“那他们有几个人?几条船?”
“听说只有不到二十人,也只有一条船,对了,他们还带走了毛瞎子几个女人。”
“二十个初出茅庐老实巴交的农民,其中还有老有少,另外还有几个女人,那你说说,他们这种情况想要在这片地方活下去,需要怎么办?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青年瞬间有些麻爪了,吭哧半天道:“藏起来呗,还能怎么办,这宁波附近最近乱的我们都不敢出门。”
“那他们现在藏了吗?”中年男子不满的喝问。
“这……”青年缩了一下脖子,脸皮发红的同时,内心绞尽脑汁似乎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