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漠北下了一场雪,寒气从地底直升而上,天地都裹上了银装。
中原的才子家人们,会用各式各样美丽的句子,赞美这个洁白无暇的世界。
但对于匈奴人而言,这场雪,来的似乎有点早了。
贫困的奴隶们,纷纷把慌乱的羊群赶在一起,匆忙搬运着过冬的皮袄,皮靴,不断计算着羊群牛群的数量,焦躁看着北方天空浑浊的积雨云。
一支马队,赶着数不清的车缓缓出现,在风雪中留下深深的车辙。车队背后,是数千只雪白的绵羊。
“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看样子,胜利了,我们赢了。”
休屠王走出大帐,焦急的看着南方出现的队伍,神色异常严峻。
新单于是一个极为强悍的年轻人,他阴狠,毒辣,深谋远虑。
东胡就是一个反面例子。当年,东胡王要金银,单于给了,要女人,单于给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单于懦弱无能,东胡王的书信再次来到。
这次,他们要土地,一处东胡和匈奴交界处,几百里长不出草的盐碱地。
习惯单于的懦弱,匈奴贵族下意识的觉得,单于依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然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冒顿单于愤怒了,“我们匈奴的土地,为什么要给别人?”
然后,匈奴铁骑突然出现在东胡的土地,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将这个存在千年的邻居从地图上抹去。
他,冒顿单于,是匈奴人的荣耀。休屠王毫不怀疑。
但如今,来自漠南的威胁越来越令匈奴不安,匈奴内部,也出现暗流。
向来飞扬跋扈的左贤王,在灭亡东胡后,几乎成了单于以下第二号人物。
曾经雄踞西垂的右贤王,在失去漠南,月氏之后,几乎成了孤家寡人。
而休屠王,是右贤王的盟友。
如果右贤王失势,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右贤王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大匈奴,实力为王,我只要抢掠足够多的财富,就能在大匈奴站稳脚跟。
休屠王焦急的看着南方,消息十分准确,秦人在阴山北麓搞出一个叫榷场的东西,大量中原、月氏、还有西域的物资,源源不断涌向榷场。
那些不入流的部落,居然成了香饽饽,获得了太多好处,这些好处,让休屠王眼红。
那些低贱的部落,凭什么得那么多的好处?
这些好东西,应该我们大匈奴享有。
休屠王像一只准备过冬得蟒蛇,让几千骑兵,分成十队,小心翼翼靠近这些部落。但他们不敢贸然进攻。
因为,两千铁骑,保护着商队和那些部落。
休屠王沉默得等待了两个多月,终于等到秦人的离开。
然后,蟒蛇吐着芯子,张开巨口,连同部落的财富,牛羊,一口吞到了肚子里,至于那些低贱的人们,死活,关我大匈奴何事?
羊群被敢往羊圈,一大车一大车的货物,堆满了休屠王的营地。
休屠王狠狠掐了一下胳膊,一阵疼痛,让他确认,不是在做梦。
太多了,比想象的还要多,一批批杂缯被放进了仓库,然后,成了部落贵族男女的衣服。
一颗颗令人炫目的宝石,藏在了贵族女人的帐篷。
还有黄金,白银,各式各样的器皿。秦人太富了,中原也太富了,富得令人目眩神迷。
休屠王恨不得长翅膀,出现在单于王帐所在的笼城。
笼城,是漠北唯一一座,能称得上城得地方。
和秦人得城墙比起来,寒酸的很,没有垛口,没有城楼,更没有护城河。
远远看去,只是一道两米来高的石头堆连成一个四方形的圈而已。
即便如此,匈奴依然称之为城,城里,有匈奴的王庭,还有冒顿单于。
单于的大帐内,一位年轻的匈奴女子,正在帮着冒顿整理发辫和衣着,嘴里有意无意的说着闲话。
“单于,这次我们大匈奴,灭了东胡,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听说,左贤王立功最大。”
冒顿单于点点头,“左贤王部,和东胡相邻,出力最多。”
“左贤王在匈奴中名声很大,本来匈奴是左右贤王并立,虽然以左为尊,但两王的实力相当。现在,右贤王吃了秦人的亏,大匈奴还得依仗左贤王。”
“什么?”冒顿单于脸色骤然一遍,“胡说八道,谁说的?”
女子吓得急忙跪倒在地,“单于,奴婢胡说八道,还请赎罪。”
冒顿看着这个最喜欢的女人,心头一软,摆了摆手,“无心者无罪,不过,你要记住,我才是大匈奴的单于,才是大匈奴的依仗,其他人,都不配。”
说着,冒顿整理了衣着,大步走出大帐。
女子脸色阴沉,听着单于脚步声渐远,冷声道,“你出来吧,都是你干的好事。”
休屠王悄然露出头,“阏氏,请恕罪。”
女子冷哼一声,“我现在最得单于宠爱,这次,险些让单于发怒,一句恕罪,就完事了?”
休屠王急忙捧出一只木盒,“此次南下,大获全胜,前日送来不过是一些珠宝而已,今日之物,更为稀奇,乃是一条金丝玉带。”
女子接过盒子,看着盒中光彩夺目得宝物,怒色渐消,
“休屠王,你比那左贤王懂得礼数,单于那里,我自有分寸。”
笼城外,已经聚集了许多部落以及匈奴贵族,漠北辽阔,这种聚会并不频繁,因此,显得格外热闹。
“嘿呀,兄弟,可是还久不见了,气色不错呀。”
“取笑了,这是你带来得贡品,这么多牛羊,今年你是发大财了。”
“发哪门子财,秦人抢了漠南草原,部落跑到这种地方,穷的要命,左拼右凑,才弄出这些牛羊,还是你好,整来几张白熊皮,这可是新鲜物。”
“你部落好歹靠南,还有草原,我那里,冻得要死,荒凉的很,也就这东西,还能拿出手。”
“兄弟,你说,往年,咱们有漠南那时,活得多自在,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倒霉呀。”
“谁说不是呢,也不怨别人,谁让咱们打不过秦人呢。”
“也是,现在一个个部落,都穷的要死。”
“不一定,东边那位,可不一样。”
“左贤王?”
“那还有谁?打下东胡那么大得土地,这下他可是富得流油了,也不知道,他能带什么好东西。”
“不一定,我可听说了,左贤王最是小气,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难呀。”
笼城外,各部匈奴越聚越多,喧闹声越来越大,只听一声牛角号压制住喧嚣。
“单于有令,请各部贡献宝物。”
各部落使者纷纷入城,冒顿单于端坐王座之上,神色平静,听着手下人大声喊出各部落礼物名字,神色逐渐失落。
想不到,匈奴如今贫困到如此地步,各部贡献数量,还不如往年得一半。
“也许,左贤王能给我一点惊喜。”
冒顿看着左贤王的旗帜,心中满是期待。
“左贤王礼物到!”
冒顿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良马十匹,牛羊各万头。”
场下顿时沉寂下来,就连宣读礼单的人,也愣住了,这和其他部落,有什么区别,但他可是左贤王呀。
右贤王看到单于脸色阴沉,冲着左贤王大叫道:“左贤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贤王没有打理右贤王的责备,径直走到冒顿单于面前,“单于,我部虽破东胡,但部族伤损极大,未能恢复,故与他部相同。”
“哈哈哈,左贤王,你果然小气,我大匈奴人豪迈,岂能像你这般。”
突如其来的责备,让左贤王微怔,转头看向身后来者,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怎么是你?”左贤王声音中充满鄙夷,但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警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