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狂吠?”
左贤王大怒,在他眼中,有名无实的休屠王,甚至不如普通的匈奴部落。
“我算什么东西?”
休屠王冷笑,“我至少不会在笼城,丢人现眼。不像你左贤王,打下东胡那么大的土地,得了数不清的牛羊驼马,却拿这些东西,糊弄单于,该当何罪?”
左贤王冷眼看向休屠王,
“休屠王,你少在这里充大尾巴狼,你还是先去河西,到月氏人那里,抢几头牛羊,给自己添点彩头再说吧,我匈奴,可不养闲人。”
“闲人?左贤王,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今天,让你看看,什么是闲人。”
说罢,休屠王冲着单于深施一礼,然后看向侍卫,说道,“请清点礼物。”
清点礼物的匈奴武士,看着一车车搬下来的物品,怔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休屠王进献,”
“白绢,一百匹。”
“赤缯,一百匹。”
“绿缯,一百匹。”
“杂缯,五百匹。”
“铜盘,五十具。”
“铜壶,五十只。”
“这,这,”武士有些眼花,“这是,白玉?白玉十箱,翡翠十箱。”
“还有,还有宝石,宝石一箱。”
“这是?”武士问道一股清冽的酒香,“酒,中原的酒,一千壶。”
笼城沉默了,彻底安静下来。
也许,休屠王进献礼物的数量并不算最多,但质量无疑是最好的。
自从秦人修筑九原防线,匈奴被打断了脊梁。几乎再也见不到如此之多的中原器物。
即使是左贤王,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这,这些,这些是秦人的货物,你,你哪来的?”
休屠王冷笑,“自然是抢来的。”
“胡说,你抢秦人的,胡说八道,就凭你,也敢和秦人叫板?”左贤王大叫道。
“呵呵呵,左贤王,那你说,这些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休屠王得意看向左贤王,“你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绢帛,青铜器具,哪一样是匈奴产的,不是秦人的,还能是谁的?难不成,秦人主动送给我如此多的财物吗?”
“你,你。”左贤王气的声音结巴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所有人都沉默了,休屠王说的太对了,这些只能是秦人的,而秦人和匈奴向来敌对,怎么可能送这些财物?
可是,凭借匈奴的实力,想要击败秦人,哪怕只是一支一千人的小队,也非常困难。
“左贤王?你不信吗?”休屠王大笑,
“对,左贤王,你当然不信了,但这就是事实,我,休屠王,没有辜负单于的期待,我,打败了秦人,为单于进献秦人的财物。看清楚了,这可是货真价实,不是你那遍地都是的牛羊,谁知道,它们是不是来自东胡。”
众人又是一愣,瞬间明白了休屠王言语中的阴狠之处。
这不是摆明了,怀疑左贤王的战功吗?
更要命的是,左贤王还无从反驳。
休屠王进献的宝物,的确是秦人的。货真价实,一点不掺水分。
可牛羊马都一样,谁能证明,它就是东胡的?
这么一想,左贤王荡平东胡的战功,必然也要大打折扣。
“放屁!放屁!你算哪门子王?”左贤王跳脚大骂。
“你有土地吗?有牛羊吗?单于把月氏的土地封赏给你,你干了什么?”
“月氏现在投靠了秦人,河西那些肥美的草场,都没了?你,休屠王,做了什么?你只是,在你的毡房里,当缩头乌龟!”
左贤王一阵疯狂输出,令众人不寒而栗。
休屠王冷笑,不必在意左贤王的指责。
“大匈奴,崇尚强者,谁带来了财富,谁就是强者,月氏人算什么,秦人,才是匈奴的敌人。而我,击败了秦人!”
说罢,休屠王大步走到单于面前。
“单于大人,请收下卑职的供奉,也请单于大人应允,让在场每一个匈奴勇士,都得到一匹精美的中原彩缯。”
冒顿单于看着休屠王,顿时明白了一切。
好个休屠王,不要钱,不要财物,要的是名气。
单于看着怒不可遏的左贤王,又看了一眼恭敬的休屠王。
匈奴内部已经暗流涌动,击败东胡之后,让匈奴获得了大量土地、财货、牲畜。
左贤王是这场战斗的主力。战功赫赫的左贤王,逐渐飞扬跋扈,甚至隐隐有超越单于的威信。
匈奴,谁能对抗左贤王呢?
右贤王已经被秦人打断脊梁,左右谷蠡王,依然无法和左贤王抗衡。
冒顿单于早已埋下休屠王和浑邪王这两颗暗子,
只可惜,扶苏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月氏已经完全被秦人控制,这两颗约束左贤王的暗子,成了弃子。
想到这里,冒顿单于的神色逐渐舒缓。
休屠王在部落大会上的表现,很让冒顿满意,能够打击一下左贤王的气焰,也非常好。
冒顿单于站起身,目光扫向匈奴各部族。
“休屠王得单于号令,兴兵南下,跨越阴山,打破秦人,夺取财物,这是匈奴之福。”
“今日,参会众人,无论贵族、士兵、平民、奴隶,每人一匹彩缯,令众人明白,只有胜利,才能获得财富,让匈奴强大!”
场内都怔住了。
什么时候,平民、奴隶也能获得彩缯了?
休屠王,除了献给单于的这些财物以外,到底得到了多少好处!
“万岁,万岁,单于大人万岁。”
匈奴笼城沸腾了。
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中,一身奴隶打扮的昆赤,冷眼看着欢呼的人群。
“公子,你给我的任务,我算是完成了。”
匈奴人的欢宴,在笼城开始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忧愁的是左贤王,曾经的天之骄子,几乎一天之内,变得落魄无比。
虽然,冒顿还是给了他该有的位置,但现实主义的匈奴,已经明白,如今,单于大人的宠儿是休屠王。
“大王,就这么算了?”
浑邪王小心翼翼凑到左贤王身边。
浑邪王和休屠王,同一天被单于封赏,共分月氏的土地。
休屠王在东边,浑邪王在西边。
当初,两个人都是倒霉蛋,如今,休屠王上岸了,浑邪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很早投靠左贤王,现在,左贤王这棵大树倒了,自己又何去何从?
“那又什么样?休屠王击败了秦人,功劳比灭亡东胡更大。”
“瞎子都能看出来,单于要找秦人麻烦,这次抬高休屠王,就是让匈奴人都知道,只要击败秦人,要什么,有什么!”
左贤王咬着牙,一刀扎进眼前的烤羊肉,仿佛那就是休屠王。
浑邪王小心看着左贤王,“大王,其实,咱们还是有盟友的。”
“谁?”
左贤王瞪了他一眼,“东胡灭了,月氏投了秦人,匈奴东西两大国,都已经不复存在,难不成,让我去西域,找乌孙国,康居国?”
“这些国家,不和大王封地接壤,远水止不了近渴。”
“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左贤王又烦躁起来。
“大王,大王息怒,属下说的是丁零人。”
“北海,丁零人?他们,他们算什么?”
“羔羊再小,也有肉的,丁零人在北海以北,大王在北海以东,相距不远,据属下了解,他们,也有六万精锐。”
“区区六万,也算军队?”
“大王,您现在生气,有些情况没有想明白,现在,休屠王风头无两,以后,就不一定了。”
“这话什么意思?”
“休屠王,为什么现在风头盛,那是因为,他打赢了秦人。可是,秦人是好惹的吗?这次吃了亏,难道不会打回来,只要让秦人知道,抢掠秦人的是休屠王,秦人必然全力攻击,就凭休屠王这点实力,能挡多久?”
左贤王看向浑邪王,眼中闪着光彩。
“果然如此,我真是气闷心了,没想到这点,太对了,好个浑邪王,不枉费我一番心意。”
“为大王办事,万死不辞。”
“如此一来,难啃的硬骨头,交给单于和休屠王,我有东胡,又有丁零,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休屠王被虚名所累,我却独得了很多好处。”
丁零的营帐中,楼疆正自在坐在软毡之上,楼烦王的公子楼疆,如今也成为秦军一员,秦墨任命他为昆赤的副手,利用楼烦王在草原的影响力,布置眼线,时刻了解草原的一举一动。
“你是浑邪王的使者?”丁零首领一脸狐疑。
“正是。”楼疆本就是胡人,举手投足间,与匈奴人无异。虽然他己加入秦军,被秦墨委以重任。但骨子里蛮人的血液,让丁零首领看不出什么破绽。
“小子,你当我白痴吗?十日之内,左贤王和浑邪王,会带着礼物,来找我们结盟?荒唐,天大的荒唐?”
“怎么就荒唐了?”楼疆淡然一笑。
“匈奴、丁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丁零人在北海以北,他们在北海以东,各自守护疆域。结盟,对我丁零人,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如今匈奴强盛,冒顿单于雄才大略,已经吞并东胡,想要南下,与秦人一争高低。”
“那是匈奴的事情,和我们丁零人,有什么关系?”
“丁零人,希望匈奴胜,还是秦人胜?”楼疆问道。
“也和我们毫无关系。”
“有关系,有很大关系。无论秦人胜,还是匈奴人胜,倒霉的,都是丁零人。”
“什么?”丁零首领愣在当场,不明白眼前这个匈奴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秦人胜,匈奴必然衰落,匈奴衰落,想要复兴,必然向四处征伐,月氏为秦人所控制,东胡已灭,乌孙、康居,向来臣服于匈奴,那么,匈奴该攻向何方?”
楼疆面带微笑,看着陷入沉思的丁零首领,接着说道。
“匈奴胜,却不能伤及秦人根本,这场大战,必然旷日持久,匈奴地少人寡,又该向何处索取,来应对秦人的报复呢?”
丁零首领沉默了,楼疆所言,句句在理。
无论秦人胜,还是匈奴胜,最终受伤的,依然是丁零。
“说的倒是有理,但左贤王和丁零结盟,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匈奴人向来无利不起早。”
“单于对左贤王多有不满,左贤王更希望于丁零结盟,多一个盟友。”
“丁零有了左贤王这座靠山,自然无忧,左贤王多了丁零,也多了一个盟友,自然也更加安心,何况,丁零获得财物,牛羊,还多了保障,无论怎么想,丁零都不亏。”
丁零首领再度沉默,半晌,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看向楼疆。
“十天就到?”
“十天就到!”
“好,我丁零,等着左贤王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