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和乌隆嘎来到月氏的时候,刘邦已经灭了项羽,平定中原,然后当了皇帝。
华夏在征战数百年之后,终于迎来了和平安定的局面。
大汉帝国冉冉升起。四百年的国祚,奠定了一个民族的荣耀和尊严。
“真好,这样真好。”
秦墨牵着缰绳,回头看向已经不见踪迹的漠南草原,又向前看着更加辽远的风光,心情很是愉悦。
“秦墨,汉朝皇帝派使者修书给你,到底说了什么?”乌隆嘎问道。
“大致是夸了一下我的战功,送来了五万两黄金,二十万匹丝绸,还有五十万斛粟米,其他各种宝贝,列了很长的清单,我也没记住,只让王离点了,收了。”
“然后呢?”乌隆嘎看着秦墨。
“然后,我修书给刘邦,同意两国结盟,互通有无,共享太平。现在,长城以北,河西、西域是我们大秦的疆域,长城以南,是汉朝的疆域,秦汉本为一家,边关如同一体。这样也不错。”
秦墨松了一口气,“现在,漠北平定了,华夏也安定了,可以休养生息。王离老成持重,治军有方,他统领大秦,绝无问题。蒙黑矛、屠驹,勇猛刚正,子车峻精明干练,他们可以辅佐王离,守卫漠南、九原、北地。孟明触、李垕精通蛮语,熟悉蛮人习性,可与昆赤、楼疆,都密,一同震慑诸部。漠北、河西、西域诸国均已安定,百年之内,可无大战,百年之后,只有天知道。”
秦墨苍白的脸上泛起笑意,他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了。
以后会发生什么,秦墨早已知道,可是,以他的能力,已经无力改变。
心情好,只是让自己体内的病症缓和了不少,但身体上的衰弱,几乎肉眼可见。
自从漠北回来,秦墨又大病了一场,然后,一天不如一天。这是事实。
现在秦墨只有一个想法,趁着自己还没有消失,带着乌隆嘎看看更多的风景。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也许只剩下这一点了。
时间很紧了,秦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
就像他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一样的猝不及防。
焉支山
自古产胭脂,更兼水草肥美,成为匈奴人艳羡的宝地。
如今,成了秦人的后花园和养马场。也成了月氏王庭的所在地。
“禺里青恭迎公子!”
几年不见,禺里青已经从一个青涩的男孩,成长为稳重的年轻人。
秦墨点点头,欣慰的来到月氏人的王庭。
在月氏,秦墨和乌隆嘎的地位,高于月氏王禺里青。禺里青以最高规则招待秦墨。
足足呆了一个月,每天锦衣玉食,招待的秦墨都觉得不好意思。
“都密,月氏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月氏已经一个月,该去西域看看了。过了西域,翻过葱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时间很紧,任务很重。”
秦墨语气微微有些急躁。
“公子,这个,要不,我派一千精锐骑兵,护送公子去西域?”
都密目光闪烁,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墨目光凌厉,从都密脸上,读出来不一样的情况,脸色微变,“都密,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啊,不不,公子,多虑了,只是我家大王日夜思念公子,如今公子来了,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都密,你知道,我最恨打马虎眼,你若不说,我自己去找月氏王问清楚。”
都密满脸尴尬,“公子,公子息怒,这样,公主大人正在王帐,她回来,再说。”
“乌隆嘎这丫头,又要搞什么?你们月氏,不会想把我软禁了吧?不过,都密,你们软禁我也没用,漠南秦军现在归王离管。”
“公子,哪里的话。”
都密吓了一跳,这下误会大了,要是公子想到这里去了,月氏岂不罪大恶极了?
可是想到乌隆嘎的嘱咐,都密左右为难,支支吾吾,居然说不出话来。
“看来,这是真的了?软禁?有点意思,想不到,我自认为做事光明磊落,不知道如何就得罪了月氏。”秦墨淡淡回到帐中,持剑出帐。
“公子,您这是?”
“我要离开月氏。”
“公子,这。误会呀,公子,这是天大的误会。”都密急忙劝说。
秦墨心中烦躁,不觉大怒。
“滚开!”
秦墨大步走出营帐,居然无人阻拦,心中暗叫奇怪,这些月氏人,若要软禁我,如何不派人阻挡。
难不成,真是误会了?
“好,既然你们藏着掖着,我直接到月氏王帐,我倒要看看,你们月氏,到底打什么算盘?”
都密脸色苍白,知道秦墨真的急眼了,急忙冲上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都密,你干什么?”
“公子呀,息怒,这,这都是公主大人的安排。”
秦墨愣住了,他自然知道,都密口中的公主,就是乌隆嘎。
“乌隆嘎?都密,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秦墨脸色极为难看。
“公主来到月氏,找到我王,她说,公子在漠南,日夜操持军务,用心过多,思虑过重,又大病了一场,伤了元气,如今又非要去西域,西域何止万里,路途遥远,公子身子虚弱,怎么能扛得住。若是真有闪失,如何是好?月氏王庭,水土丰美,适合养病,所以,公主才会令人每日锦衣玉食,只为公子身体早日恢复,断了去西域之想。绝不是公子所想那样。”
“既然如此,为何不和我说?”
“这个。”都密咬了咬牙,“公子,还是饶了我吧,这事情,全是公主大人所说,我说了这么多,已然犯了忌讳,若是公主大人知道,难免又要责罚。”
秦墨沉默不语,摆了摆手,“那你退下吧,我等乌隆嘎。”
直到中午,乌隆嘎回来。
“咦?秦墨,今天吃的不合口吗?这可是从长安买回来的精白米,月氏很少见的。”
乌隆嘎看着秦墨桌案前剩下大半的食物,以为秦墨食欲不振,不禁皱起眉头。
只看到秦墨面色不对,紧张起来,“秦墨,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又病了,叫你好好休息的。”说着,伸手摸向秦墨额头。
“乌隆嘎,”秦墨随手拨开,“都密和我说了。”
“什么?”乌隆嘎愣住了,立刻想明白怎么回事,怒道,“这个都密,看我怎么收拾他。”
“乌隆嘎,不怪他,是我逼他说出来的,我本就准备去西域,如今在这里已经一个月,整日吃喝,浪费了多少时间。”
乌隆嘎沉默了,她轻轻做到秦墨身边,“秦墨,要不,咱们不去了,那里太远了,其实,我不想去那里,什么尼罗河击鼓,爱琴海弹筝,这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了。”
秦墨看着乌隆嘎,神情有些茫然,“真的不重要了吗?来这一世不容易,难道,真的要留下遗憾吗?”
“不重要,那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秦墨沉思着,脑袋忽然剧痛起来,不禁皱起眉头。
“秦墨!”乌隆嘎大叫一声,“好好休息吧,你现在,身体,实在,实在不能走远路了。”
乌隆嘎看着秦墨,咬了咬嘴唇,张口道:
“秦墨,从北上灭匈奴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越来越不对劲。你在狼居胥山生病,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说了太多胡话。”
“秦墨,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吗?我不指望,你能告诉我很多,也许,你把所有故事,都告诉我,我也听不懂,那些车祸、医院、高铁、飞机,这些奇怪的词,从你嘴里蹦出来,我听不懂,也不愿意听懂。”
乌隆嘎眼含泪水,“你每次发烧,都会胡言乱语,医者都说了,你这是水土不服,染了风寒,加上行军劳顿,思虑过度,以至于伤了元气,落下病根,这病根,若要安心静养,尚可以痊愈,可你一回到漠南,又开始日夜操劳,现在,你已经不是公子了,可以安心静养,你还要折腾,去看什么西域。”
秦墨眼神逐渐温暖,“原来是这样。乌隆嘎,我误会你了。”
秦墨慢慢站起身,“我身体情况,我最了解,什么安心静养,就可以痊愈,都是混账话,中原人说,病入膏肓,其实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秦墨,你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当年,霍去病二十三岁,平定漠北,封狼居胥,可是,还没到长安,就病逝了。是不是很可惜。以前,我想不通,现在,我明白了,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厮杀不断,人不是铁打的,怎么能不病,漠北距离长安数千里,漫漫征途,生死难料。”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霍去病。”
秦墨笑了起来,“也许,霍去病,就是一个穿越者,当他完成了上天授予的伟大使命,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之中。”
“一个人,在最绚烂的时间里消失,也是一种荣耀。”
“你?”乌隆嘎猛然站起身,“好,你要找死,就去好了,和我无关,你现在就可以走,走呀,我不管你,不想管你。”
秦墨神色暗淡,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这样挺好,如果是一场梦,梦醒之时,能忘记,是一种幸福。
乌隆嘎会有自己的人生,何必和我纠缠在一起呢?
如果依然有一丝丝牵念,当我回到那个时代,是不是也要在梦中,梦见这段岁月,梦见这些人呢?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样也好,真的也好。
秦墨没有说话,只是整理了自己的物品,慢慢走出帐外。
只听身后,乌隆嘎大叫,“秦墨,站住,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