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岩抬起头来,见来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袭青衣,马鞍上搁着宝剑长枪。
两个鞑子正欲发作,看到来人模样时,顿时吓了一跳。
“你是病太岁裘荣!”
“快滚!”
名叫裘荣的汉子喝了一声,那两个鞑子也顾不得马车,转过身来,狼狈逃离。
裘荣收回目光,叹了一声道:“这次幽国使团入京,还有许多幽国乱民乘虚而入,也不知会祸害多少我大焱百姓。”
说着,他转过头来,冲着姜岩露出欣赏的目光:“这位壮士能够力挽奔马,当真是好大的力气,未请教高姓大名?”
姜岩还未答话,贾兰便迫不及待道:“他叫姜石头,是我家的家奴。”
“原来是个家奴,可惜了。”裘荣叹道。
姜岩心中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家奴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听到姜岩的身份后,裘荣已经不再像刚刚那般热情,用马鞭随意指了指:“这是你们的马车吧,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说罢,他便驰马而去。
贾兰噘起嘴,道:“这人好生无礼,他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是谁。”
“此人如此粗鲁,大概是个武夫。”李纨劝道,“兰儿,伱好生读书,不要做这种人。”
姜岩没有想到,大焱朝重文轻武的风气已经如此之重。
他把马车拽过来,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没有丢。
李纨捂着鼻子:“鞑子碰过的东西还怎么坐,脏死了,我宁肯烧了也不坐车。”
“嗯?”
姜岩皱起眉头,这一次,他倒是能理解李纨。这里的人一直将鞑子当作妖魔鬼怪,尤其是李纨这样的贵人,自然不会再坐鞑子碰过的马车。
“可是现在走回去还有好长的路,要不然,我将车厢里的棉褥撤了,大家将就将就。”
看到姜岩皱起眉头,李纨心里一咯噔,心想,我该不会是说错话惹他生气了吧。
他若是生气了不高兴,再欺辱我该如何是好。
这荒郊野外,我一个弱女子……
罢了,还是先顺从他再说。
“既然如此,我们便将就将就,反正也没有多远的路。
咦?
姜岩和碧月同时吃了一惊,他们没有想到,李纨的转变竟然如此之快。
碧月也不想走路,毕竟来了一天,她一双腿早已经又酸又痛。
她将李纨接上马车,李纨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好似四壁藏着刀枪一般。
“驾!”
姜岩的声音重重传来,李纨吓了一跳,同时心头酸楚,强忍住泪水没有掉下来。
自己迫于他的淫威,也是不得不从,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一次,自己又被他欺负了。
回到贾府时,天还没有黑,姜岩、碧月和李纨几个都是筋疲力尽。
然而贾兰跑了一天,却好似仍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在府中飞奔,将自己所见所闻分享给大家。
贾政正在书房读书,忽然问道:“外面吵吵嚷嚷在做什么?”
“启禀老爷,是兰少爷,他今天出城去看幽国使团,据说还见到了神威大将军。”
“哦。”
贾政捋了捋袖子,满意道:“男儿还是要有些尚武精神,兰儿不错。你把兰儿叫来,我问问他。”
不多时,贾兰来到书房,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整个人站直身子,先请安问礼。
贾政问起今天的事,贾兰绘声绘色描述,说起遇到两个鞑子的时候,整个人更加兴奋,双手不断比画。
“笑话,人有多大力气,能拦得住奔马,大概是你看错了。”贾政道。
“千真万确,孙儿不敢扯谎。”贾兰道,“后来又来了一个人,据说叫裘荣,外号是什么……”
“病太岁裘荣?”贾政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爷爷你认识他?”
“说不上认识,倒是听说过。这人是一员猛将,在北地屡建战功,只可惜出身不高,日后怕是难有什么成就。”
贾政摇摇头,心想要不要备一份礼物,谢一谢这裘荣。
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武官,也不值得结交。
若有机会遇上,说一声便是。若遇不上,此事便也罢了。
他又考了贾兰几个问题,贾兰皆是对答如流,回答得有条有理。
他心中大为满意,临时起意,赏了一方砚台,嘱咐他好生读书,但不要和家奴走得太近。
贾政这朝廷的职位是工部员外郎,这本是一份闲差,贾政又于仕途不感兴趣,每日不过按时点卯,闲暇时便与知交好友饮食煮茶,消遣时光。
但因为幽国使团的事,他也要跟着忙碌,每日的事务竟比平常多了一倍有余。
这一日,他正在堂中闲坐,忽然收到通知,要到兵部议事。
他有些奇怪,一般这种事都不用自己参与,自己也不愿参与。
但还是备了一顶小轿,匆匆赶到。到了厅上才恍然醒悟,今日主事的是人是王子腾,乃是京营节度使。
大概是他恋着两家关系,想要提拔提拔自己。
贾政心头苦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没有作声,找了个位置坐好,已经打定主意全程一言不发,就像那庙里的石雕泥塑一般。
不出贾政所料,今日来商议的还是议和之事。
他越听越觉得奇怪,忍不住低声问身侧之人,道:“北地的战事已经如此艰难了么?”
“十战九败,幽人这次得寸进尺,每岁索要锦缎十万匹。”
贾政没有作声,他身为户部员外郎,最是知道国库的问题。
年年打仗,所费不知凡几,西北和江南又闹了旱灾水灾,今年皇上还要修万寿宫……
都是花钱的地方,国库已经快要停不住了。
贾政心底忍不住感慨一声,好大一个家,好大一个国呐。
“那鞑子已经在京城立擂月余,难道连一个能打败他的人都没有,就让他在那里耀武扬威。”
“无非一个鞑子,茹毛饮血,他乐意扮戏子,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可现在幽国使团提出来了,笑我们大焱无英雄,只能是臣子之邦。”
贾政倒也见过那路边立擂的鞑子,每日耀武扬威,但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我大焱是衣冠上国,像鞑子那样上蹿下跳,我们是不屑去作的。
“若是没人迎战,我们可以把他当戏子,若是朝廷出面还输了,朝廷的颜面往哪儿搁。”
“我看那鞑子不是易于之辈,不好对付呐。”
“那就张榜招贤吧。”
王子腾忽然开口,也算为今天的议事拍板定音。他随口道,“我倒是听北地来的裘荣说起,他路上遇到一个汉子,能够力挽奔马,若是能寻到他,料理这鞑子应该不难。”
“力挽奔马,世间真有这种人?难道是天生的猛将。”
“我大焱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一个鞑子,实在不值一提。”
“贾兄?”
贾政身前忽然站定一人,乃是工部的同僚:“我看贾兄今日闷闷不乐,难道是有什么心事?”
贾政笑着摆摆手,他刚刚在思索王子腾的话。
他说的莫非是姜石头。
不会吧,难道贾兰说得都是真的。
他想着要不要告诉王子腾这件事,见王子腾已经被人拥着离去。
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出了风头又如何,贾家的富贵已经到了加无可加的地步。
可若是输了,难免就要受人攻讦。
说来,也是有害无益。
贾政婉拒了同僚一同吃酒的邀请,乘着轿子回府。
到了家中,他换过衣服,由小厮伺候着洗漱,又想起了那姜石头。
他用毛巾擦了把脸,随口问道:“那姜石头平时都做些什么?”
小厮道:“他现在是护院,平时就在院子里打磨身体,其他事情也不做。
老爷找他么,要不要我去把他找来?”
贾政想了想,自己也是随口一说,若是去找他,太过兴师动众。
“莫要声张,老爷去瞧瞧他。”
“是。”
不多时,贾政到了护院的住处,还未靠近,便听得里面响起阵阵呼喝之声。
往前靠了一步,瞧见那院子里有一条大汉,手使一杆大锤,抡起来虎虎生风。
好一条汉子!
贾政虽然是读书人,心中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看姜岩的样子,正是精气神最足满的年纪。
这样一条汉子,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自己年纪已大,对于仕途并不上心。但宝玉年纪还小,若他日后出仕,若能有此人助力,必然是如虎添翼。
天兴贾府,天兴贾府呐。
“此人多大年纪?”贾政问道。
“应该是未满二十吧。”小厮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年纪还小,也该成婚了。”
贾政轻轻点点头,年轻人若是成名太早,容易心高气傲,宝玉是压不住的。
还是要压他几年,到了三十岁左右正好,到时候宝玉也已经成年。
若再能与他结一门亲事,生上几个孩子,他便和贾府牢牢绑定在一起,再也挣脱不开了。
贾政眼睛微眯,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什么人!”
姜岩忽然喝了一声,一把将大门扯开。
看到门外的贾政时,他愣了愣,行了一礼道:“不知老爷驾到,衣冠不整,还请恕罪。”
贾政也没想到姜岩会察觉到自己,好像被抓个现行似的,表情也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