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家丁每月月钱不过百文,有些甚至没有银钱,只是一天管两顿饱饭。
做到了高等家丁,每月才有一两银子,已经抵得上边关一名壮年兵丁。
贾政一出手便是十两银子,也是知道强将不差饿兵的道理。现在是关键时刻,用起银子来不能手软。
十两银子百人分,平均下来,每人便有一钱左右的银子。
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而分配权在姜岩手中。
姜岩目光缓缓扫了一遍,命人从账房取来银剪子和小称。
“老爷心善,看不得大家受苦,你们拿了银子,就该记得老爷的恩德,干活的时候好好用心。拿不到银子的,也不要丧气,回头好好表现,下次还有。”
有人心里凉了半截,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所谓劳苦功高,还不是看姜岩的心情。
姜岩心里有杆秤,那些平日里受赖大排挤,挨欺负的就多分一些。
那些保持中立的,不偏不正的,就少分一些。
那些赖大的死忠,自然就不分。
分到银子的欢天喜地,心中对姜岩感激涕零。
“姜管家好人呐。”
“和赖大那杂毛不一样。”
就算略少分一些,心里对姜岩的印象也是改观不少。
“姜管家人还怪好嘞。”
至于那些分不到银子的人,则是瞪大眼睛,瞧着姜岩的眼光像是要吃人似的。
他们以林护院为中心聚在一起。
“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找个机会,给他好瞧。”
“就在今天晚上,我们给他惹些麻烦,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去找他要个说法。”
众人商量已定,林护院怒气冲冲地向榆树下的姜岩走去。
“林护院好样的。”
“不能太给这小子脸。”
众人期待地看着姜岩。
“姜管家!”林护院朗声道。
“什么事?”姜岩抬了抬眼皮道。
林护院左右看看,低头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林护院,我打听清楚了,刚刚有几个人商量着,给你找麻烦呢。”
姜岩:“……”
众人:“……”
“竟有这种事。”
姜岩拍案而起,把几个人为首之人揪了出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重重给他们甩了几个耳光。
因为他师出有名,挨打的下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把恨意都放在林护院身上。
林护院视若无睹,我是林之孝的人,和赖大不是一伙的。
刚刚肯定是姜管家误会了。
姜岩一手握着甜枣,一手握着巴掌,没有几天工夫,便将赖大的外围亲信削下去一半。
这一批人对他已经是言听计从,哪怕是暂时的。
剩下一些人则是赖大的死忠粉,姜岩既拉拢不过来,也没打算拉过来。
恰恰作为反面典型,狠狠地整治一番。
对此,赖大也是无可奈何,如今防贼事大,他告状也告不响。
只能盼着这事赶紧过去,姜岩也就无处发威。
又过去几日,天气越来越热。
姜岩夜里要巡逻值守,到了白日难免有些困倦。
这一日午饭后,他多喝了两碗菜汤,又吃了十几个鸡蛋,困意渐涌,便躺在凉炕上沉沉睡了过去。
睡得头晕目眩,迷迷糊糊之间,耳边听得软底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睁开惺忪睡眼,看到宝珠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瓷碗。
“醒了啊,太太熬了绿豆汤,嘱咐我给你送来一碗。”宝珠随手把瓷碗搁在炕头的小桌上,“醒了就记得喝了它。”
姜岩迷迷糊糊看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一件云白色小褂,素色白绫裙,腰上挂着一条豆青色汗巾,裙底露出一双软底绣花鞋。
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发丝微卷,袖子半挽着,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腕子。
姜岩刚刚睡醒,体内有一股躁意。他忽地伸出手,将宝珠拽到了炕上。
宝珠惊呼一声,一下倒在芦苇铺的凉席上。她忽地想起,秦可卿早已将自己配了这恶人,自己早晚都是他的人。
可此时响晴薄日,白光透着窗户进来,宝珠一张脸顿时变得红彤彤的。
“别,别在白天。”
姜岩就在炕上要了她在身子。
书不赘言,事毕,宝珠缩在墙角,默默抹着眼泪。
“怎么,配了我委屈伱了。”姜岩道。
宝珠默默哭了一阵,心里知道自己已是这恶贼的人。连奶奶都逃不过,何况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鬟。
日后,自己的终身便靠在他身上,只盼着他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见姜岩趿拉着鞋站了起来,宝珠立刻爬了过来,慌乱系上几粒扣子,服侍着姜岩更衣,蹲下身子,帮姜岩扎紧腰带。
“莫要害怕,日后有我一口干的,就让你喝不了稀的。”
宝珠心中一软,道:“你最好记得你这句话,我也不算所托非人。”
姜岩看着她恭顺的模样,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宝珠脸上一红,破涕为笑道:“死相,夜里小心些,莫要遇到贼人。”
在宝珠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姜岩看了看时辰,迈步离开了宁国府。
过了正午后,日头偏西,大地上也有了些许凉意。
姜岩甩了甩袖子,顿觉神清气爽,胸中的烦躁已经是荡然无存。
他迈开大步,向着府衙走去。
不多时,便已来到府衙的大门前,两名衙役拦住了姜岩。
“在下宁国府管家姜岩,专程来拜见李捕头。”
“原来是姜管家,快请快请,李捕头如今正在差房应事。”
宁国府的名头还是蛮好用的,以姜岩目前的身份,对于京中的普通衙门,已经是来去自如。
他在差房里见到了李童,李童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姜岩见到他的时候,他脑门顶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烦字。
“原来是姜管家,你来得正好,帮我把银子捎回去。我的刀已经修好,可工坊就是不要银子。”
“难道是李捕头不太满意?”姜岩道。
“自然是满意的,遍访京城,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手艺。”
“可为何我见李捕头依旧愁眉不展?”
“唉……还不是因为一帮鞑子闹的。这群鞑子闯入京城,在城中为非作歹,如今已经闹出十七口命案。上司下了死命令,让我们七日内限期缉凶。可偌大一个京城,跑进来几头鞑子,如同粮仓里混入几只麦虫,这让我们如何下手。”
说到这里,李童重重地骂了一声:“怎么不见老爷们自己抓贼。”
姜岩顺着李童说了几句,又道:“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现在贾府上下人心惶惶。我特意来打听一下贼人的情况,也好知道怎么应对。”
一番交谈后,李童觉得这姜岩甚合心意,他左右看看,道:“原本是不该对你说的,但姜管家不是外人,也不怕你泄漏情况。我与你说了,你可不要与旁人说。”
“其中关键,在下自然省得。”
“这一拨鞑子怕不是无缘无故来的,他们人人骁勇,组织严密,经过我们访查,应当一共是十三人。京营已经打算借来一些人手,封了四方城门,仔仔细细搜上几日。”
姜岩也觉得这贼人来历不凡,京城附近偶尔也有鞑子活动,往往都是图财。但这伙鞑子进入京城之后,已经折腾了数日,可是听李童的意思,他们似乎还留在城内。
那便不单纯是求财,或有其他目的。
对于这件事,姜岩还是蛮上心的。他不求能抓住鞑子,那是衙门的事,但也不能让鞑子进了贾府。
但凡有了人命案,自己在贾府的超然地位便荡然无存了。
回到宁国府后,姜岩又想起一事,把厨子叫了过来。
“趁着天没黑,你去市场上买些肉蛋蔬菜,按照十日准备。”
“为何?”厨子问道。
“让你去便去,哪有那么多问题,记得和荣国府也说一声。”姜岩已经答应了李童,他可不愿意失信于人。
“姜管家,是不是城门要封了?”厨子小声问。
“咦?”
姜岩睁大眼,诧异地看着厨子:“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城里都传遍了,都说是鞑子闹的。”
姜岩无语地叹了口气,李童只让自己保密,可秘密早已泄露出去。是了,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一砖砸下去,能拍死七八个大官。
一个小小捕头都知道的机密,能算什么机密。
之后的事,和姜岩预料不差,城门封了之后,京营便调了一批人过来,对京城展开拉网式搜寻。
姜岩一直打听着衙门的动静,从李童口中得知,已经抓住了三头鞑子,经过严刑拷打,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堆血尸。
临死之前,只从他们口中挖出一个消息,这伙鞑子的首领名叫尼亚罕。
越是这个时候,姜岩越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提着灯笼巡逻,就是防备着鞑子狗急跳墙。
“这是谁家的宅子?”
姜岩问了问。
身后的家丁一阵无语,姜管家何必明知故问,这是赖总管的宅子,你一天要查上三遍。
“走,进去查查,我们一定要保护赖总管的安全。”
众人一脚将门踹开,屋子里,赖大正守着炕桌喝酒。
“又来了。”
赖大懒洋洋道,自己一点儿也不慌,自己干脆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