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主帐,正要回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转头视之,喊他的是慕容居廉。
赵玉城拱手道:“慕容钤辖!”
慕容居廉微笑道:“去我帐里喝口茶吧!”
赵玉城答应了,跟在他身后,很快回到左营,来到慕容居廉的主帐。
慕容居廉命人上了茶,茶毕,他才微笑着道:“最近一直忙于军务,没功夫找你说话。耿南仲的事,还要多谢你了!”
赵玉城道:“您言重了,若不是将军栽培提携,在下还是清源县一个小秀才。”
慕容居廉摆手笑道:“年轻人不必过谦,以你的才干,迟早能冒出头来。我那侄女慧眼识珠,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
顿了一下,道:“我这人不爱跟人啰嗦,直入正题吧,刚才张灏提出的火攻法子,你觉得怎样?”
赵玉城拱手道:“在下并无领兵经验,更是头一次攻城,不敢擅言!”
“秀州之战,你在东线作战,却抢在西线将领前头,活捉方七佛,这难道不是你第一次作战吗?不必谦虚,也别敷衍我,我要听你真实想法!”
赵玉城摸了摸鼻子,道:“在下虽不懂攻城之策,但有一点很清楚,骄兵必败,张灏将军太小看敌人了!”
慕容居廉笑道:“说得好,明日张灏火攻之计必败,你回去琢磨一下,有什么破城的好法子!”
赵玉城奇道:“您如何知晓?”
慕容居廉道:“城中细作传来消息,负责南土门防务之人,是方腊手下丞相方肥!此人颇有谋略,不可能不防备火攻!”
赵玉城皱了皱眉。
慕容居廉既然知道,王禀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为何还要同意张灏的意见呢?
慕容居廉似乎看出他心中疑惑。
“童宣抚正在竭力拉拢张孝纯,王禀是他爱将,自然要给张孝纯儿子一个立功的机会!”
赵玉城默然不语。
就为高层的结党营私,不少底层士卒就要白白上战场牺牲性命,思之令人心寒!
慕容居廉道:“因为功状的事,张灏已经对你怀恨在心,我会尽快把你调出他的军队!”
赵玉城微微一愣,他原以为张灏对自己的敌意,是因为自己没有把那批马给他。
“什么功状?”
慕容居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将他奇功被张灏占去,后在慕容居清的谋划下,又将奇功夺回之事说了。
赵玉城深吸一口气,朝中无人帮忙,果然难有出头机会。
自己受到慕容世家的恩惠越来越多,虽说这应该是世家大族的投资,但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弥足珍贵!
“承蒙将军一家错爱,回京之后,在下一定去向慕容侍郎登门道谢!”他正色道。
慕容居廉摸着下巴,笑吟吟道:“功劳本就是你的,我们只是帮你得了个公平。说到底,一个人还是得靠自己,好好干吧,别辜负了这身才能!”
火攻破城的计谋是张灏所献,所以次日攻城的队伍,自然也是张灏所部。
张灏对赵玉城确实怀恨在心。
不单因奇功和马的事,还因赵玉城捉到方七佛后,没有告诉他,直接就上报王禀了!
张灏后来派人调查赵玉城,得知此人是个全凭女人混入军中的落榜秀才,更对他心生鄙夷!
正好明日攻城时,需要有人用云梯佯攻当肉盾,吸引守军注意。
张灏决定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赵玉城负责。
当即派人去向赵玉城传达军令!
结果派去的人回报,赵玉城被慕容居廉调到别的统制下了!
张灏大怒,对赵玉城更加憎恶,连带着也恨上了慕容世家!
就在南门外的宋军,谋划火攻破城时,其他三路宋军,也纷纷在讨论破城之法。
童贯这边自然由他拍案决定,已经传下命令,明日直接搭云梯、架石炮,跟对方死磕到底!
宋朝的炮有十几种,全是投石机!
动力源自士兵,射程并不太远,但威力相当不错。
最重的七梢炮,能将一百斤重的石弹,抛掷五十步远!
随军而来的攻城器械,大都在童贯军中,所以他有本钱用这种硬战的方法,强攻东门!
刘延庆负责北门,他决定采用儿子刘光世的法子,挖地道攻城。
西门外的宋军营帐中,还在议论不休。
杨惟忠是番将,统率本部番军还行,西军中的汉人将领,以辛兴宗为首,都不服他,故而迟迟没能敲定战法!
这些将领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间宋军军营中,有人正在讨论造反之事!
“不行!史斌兄弟,现在再反,无异于自取死路!”
昏暗的营帐中,一名黑脸汉子低沉着嗓音道,他便是刚接受招安的山东巨寇,宋江!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面色威猛,双眼大如铜铃的大汉。
那汉子厉声道:“辛兴宗不让咱们参加秀州之战,事后反把责任推在我们头上,全军上下,无一人替我们说话,这种狗地方,待着作甚?”
宋江道:“史斌兄弟,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接受招安吗?”
史斌闷声道:“是我不小心,让张叔夜那狗官抓住,你是为了救我。”
宋江道:“这只是其一。当时我们被张叔夜伏击,损失惨重,弟兄们都很受打击,所以我想接受朝廷招安,让大家缓一缓,再徐图大计!”
史斌愣道:“什么大计?”
宋江道:“我们实力太弱,迟早会被朝廷剿灭,只有依托更强大的势力,才能长存!”
史斌惊道:“你是说方腊?”
“不错,我当时想,只要接受招安,宋廷定会让我们征讨方腊,到时候暗中联络方腊,与方腊联手对付官军!”
史斌一拍大腿,道:“这很好啊,大哥,你已经派人联系了方腊吗?”
宋江叹了口气,道:“还联系什么?秀州一战你也瞧见了,方腊根本不是官军对手,我们就算反水,也只会跟着他一起陪葬!”
史斌愤怒道:“那你的意思是,待在狗朝廷里?”
宋江道:“弟兄们当初造反,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想有一口饭吃?如今既已招安,虽然受气,起码弟兄们不会饿死,不如留下来罢!”
史斌怒道:“人活一口气,我宁愿死了,也不受辛兴宗那小子的气!”
宋江沉默了一会,道:“你就是性子太急!咱们是盗匪出身,不容易被这帮铁衣郎接受,也情有可原。军中最讲究本领,只要咱们立下大功,未必不能融入他们!”
史斌恨声道:“他们会给咱们立功机会吗?”
宋江笑道:“眼下四军一起攻城,谁不想第一个攻破杭州?咱们去找辛兴宗,立下军令状,保证攻下杭州,他能不同意吗?”
史斌道:“大哥,你有把握攻下杭州吗?”
宋江挤了挤眼,道:“若是别的门,我还真没把握,不过西门嘛……附近不是有一座西湖吗?咱们兄弟的拿手绝活,你是不是忘了?”
史斌愣了一下,大喜道:“对啊,这还真是天赐的功劳!”
宋江笑道:“我现在就去找辛将军,你让弟兄们做好准备!”
……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赵玉城便早早起床。
昨夜负责把守营帐的亲兵是小顺子和大头,赵玉城询问是否有军令传来,二人都说没有。
赵玉城回到帐中,洗了把脸,做了几组俯卧撑。
正脱衣服、擦拭身上汗水时,小顺子走了进来。
“二哥,刚刚慕容统制派人传来命令,说辰时中牌,在营中集结好队伍,等候命令!”
赵玉城点点头。
全军辰时开始用饭,小顺子和大头吃完后,便回营休息,亲兵换成韩石和狗儿。
秀州之战时,韩石受了点伤,赵玉城一边吃着米饼菜粥,一边向他问道:“韩兄弟,身上伤好了吗?”
韩石拍拍手臂,笑道:“好了。对了,指挥,我在伤兵营时,碰到我堂兄,他听说我在你手下后,让我告诉你,说打完仗后,他请你喝酒!”
赵玉城微微一笑,道:“他还记得我吗?”
韩石笑道:“他说秀州之战时,就瞧见你了,当时还不确定是你。后来听抓方七佛的人和你名字一样,才知是你。本想来找你,只是营区太远,不大方便!”
赵玉城笑道:“你若是下次再碰到他,也代我传话,就说我等着喝他的酒!”
吃完饭,眼瞧着快到辰时中牌,赵玉城正要集结士兵,一名军士从远处走来。
“赵副将,慕容将军请你过去一趟。”
赵玉城认出对方是慕容居廉的亲卫,让小顺子去通知李存继和高平,集结队伍,等候自己命令。
跟着亲卫离开左营,一路来到中军帐外。
中军帐正对着杭州城南土门。
放眼望去,杭州城外的平地上,纵横交错,竟多了许多壕沟!
赵玉城心中凝重,昨天还没有这些壕沟,敌人果然难缠,竟连夜出城,凭空制造许多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