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笼罩着康京城的上空。苏坚独自走在街道上,身后是玄武号靠岸的港口。经过一番简短而沉重的道别,他已将那些船上的货物悉数交接给市舶司来人,准备启程回家。
突然,数十名官兵将他团团围住,领头者厉声喝道:苏百长!你谋害船长,私吞财物,意图谋反,罪无可恕!给我拿下!
放屁!苏坚勃然大怒,一声断喝,气势如狼似虎。我苏坚与兄弟们出生入死,历尽千辛万苦,才将宝船平安护送至此!多少将士葬身海上!如今我们满载而归,你竟敢如此诬陷于我?!他的怒吼震天,双目燃烧怒火。
然而,官兵人多势众,苏坚寡不敌众,终究被制服。粗砺的麻绳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腕,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苏坚奋力挣扎目眦欲裂:卑鄙小人!你们可知道,我们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暴风骤雨,几乎将我们吞没;瘟疫横行,夺走了无数战友的生命;水匪凶残,我们九死一生才杀出一条血路!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凯旋归来,你们却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官兵置若罔闻,将苏坚押解而去。一路上,苏坚如困兽犹斗,双目血红,齿关紧咬。
转眼间,苏坚已到了一座阴森巍峨的大牢前。
这座大牢名为泽京牢,坐落在汉水与渭水交汇之处,属于大蜀国的重地。牢狱依山傍水,背靠蜿蜒起伏的青山,面朝波涛翻滚的江面,四周山险水恶,自成天堑。
泽京牢的外墙由整块青石砌成,高达三丈,上覆铁刺。墙根处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箭楼,日夜有弓箭手把守。牢狱大门紧闭,门前是一条宽阔的青石官道,直通码头。码头停泊着几艘官府的快船,船上俱是甲胄林立的士卒。
监狱内部四合院式布局,东西厢房是牢头和狱卒的值房,北面是一排牢房,南面是一个刑房,正中央一个天井。牢房周围都是高高的围墙,墙头有行人把守。牢房大门均是梨木制成,外覆铜皮,镶嵌拳头大的铁钉。每扇门上都有一个巴掌大的圆洞,供传递饭食。
牢房内每间约十平方丈,墙是丈余厚的大石块砌成,地面也是石板铺就。牢里光线阴暗,空气污浊,充斥着汗臭和霉味。每间牢房的东北角,有一个两尺见方的天窗,外面装着铁栅栏,日光从此照射进来,却被四壁阻隔,显得格外悲凉。
牢房内或铺着些烂稻草,或放着木板充当床铺。墙角放着粪桶,散发恶臭。墙上有铁链和镣铐,用来绑缚犯人。牢房外有一条两尺宽的过道,阴暗晦涩,由牢头或持刀狱卒把守。
据说泽京牢历史悠久,关押过不少江洋大盗和反贼,往往一关就是几十年。其中最有名的是天字号牢房,囚禁的都是重犯和死囚。监狱北面紧挨着江边悬崖,悬崖下就是滚滚江水,据说就是为了防止囚犯越狱。
朱墙高耸,铁门深锁,如鬼蜮伏魔之地。狱卒粗暴地将他推搡至一间阴暗潮湿的囚室,囚室墙壁都是一块块粗糙的大石所砌,地下也是大石块铺成,墙角落里放着一只粪桶,鼻中闻到的尽是臭气和霉气。囚室门口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一个大字天,下面一个贰字,,苏坚重重跌倒在地,只觉五脏六腑几欲碎裂。
他环顾四周,不禁心头一沉。
“又来了个新的。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露凶光的汉子在对面天字叁号正打量着苏坚。
这位兄台,在下陈智,敢问尊姓大名?一个温雅的声音传来。苏坚循声望去,只见外面隔着一层铁门的一侧地字二号牢内,一个身着囚服,却神态淡然的男子,正隔着铁栅打量自己。
苏坚目光如电,冷冷回视,并不应声。
见苏坚并不搭理,陈智嘿嘿一笑置之,自顾自的说道:“这天字牢房除了壹号那个老头,我可没见过活过一个月的,张威你来了七日了吧?”
原来天字叁号那位魁梧大汉叫张威,也是刚来不久。
“呸,关你狗日的鸟事,老子杀人越货,多活一天都是赚。”
而天字壹号里的老者抬了抬眼皮又放下,盘膝而坐,如一尊雕塑般。
玄字贰号关着的两人也凑过来说话,一个骨瘦如柴的叫李影,一个眼神涣散的叫赵颠。
李影只是扫了一眼苏坚便笃定的说道:“此人手臂粗壮,虎口布满厚实的茧,身上的疤痕若隐若现,必是一个冲锋陷阵之人。”
牢里众人一惊,连那位老者都再次睁开双眼,目光如电。
“哈哈哈,他娘的官兵也落得和我江洋大盗一个下场,真是猫鼠一窝了!”张威肆意的笑着。
苏坚牙关紧咬,仍是不多言语。
赵颠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嘻嘻,你们都猜错了!我看啊,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傻子,和我一样!
就在此时,看守的副牢头见众人喧哗,扫视牢房,目光在每个囚犯身上流连,冷冷道:都给我规矩点,否则让你们尝尝刑房的厉害!
“孙牢头,你知道这人来历么?”陈智已经是牢狱里的老油条,并没有被几句话吓到。
“暂时不知。”孙仁可能知道些什么,不太愿意说。
...
此时,康京紫薇宫里,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面前跪着穿一个官服的男人,脸上露出熟练的谄媚。
“小姨娘,这个七彩琉璃珠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手的,听说可以青春永驻,产自海外异域,世上只此一颗!”
华贵的女人纤细白皙的五指,把玩了一番,轻声说道。
“在宫里的时候称娘娘!”
“看在这颗七彩琉璃珠的情分上,饶你一次,下次再犯...”
“是,贾妃娘娘”,说完这位身居高位的官员哪怕是这位贾妃的外甥,仍是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
刚过半日,只见一个魁梧的狱卒大步流星而来,腰间缠着极粗的铁链,正是牢头魏严,后面跟着两个手下。他直奔天字贰号,对着里面冷冷的说道:“带到刑房,刑曹官要审你。”说完两个手下便将苏坚架了出去。
一听刑房二字,几位犯人皆是心头一凛。
苏坚被推搡进一间漆黑的刑房,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刑具,无不森然逼人。
几个狱卒将他按倒在一张刑椅上,粗砺的麻绳随即将他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为首的正是刑曹官,阴测测地笑了:苏坚,你可知罪?
苏坚强自镇定,冷声道:我清白无辜,何罪之有?
哼,看看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
说罢,狱卒手起鞭落,一道鞭影霍地击在苏坚背上。清脆的响声中,一条血痕赫然出现。
苏坚闷哼一声,疼痛袭遍全身,却仍咬牙不吭。
一鞭、两鞭......鞭影如蛇般起舞,苏坚只觉窒息,五脏六腑都要被抽碎一般。
见苏坚意志坚定,刑曹官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在苏坚面前晃了晃:你公报私仇,杀害船长李海,吞没财宝,不仅从你家中搜出他国进贡的宝物,还有亲历者在你的罪状书上画押指认你!”
只见文书上赫然印着七八个熟悉的亲笔画押,正是他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
苏坚双目无神,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会在关键时刻背叛自己......
认罪吧,苏坚!认了,我们还可以从轻发落!不认,我们也可以‘帮’你认狱卒阴恻恻地低语道。
血水模糊了苏坚的双眼,疼痛几乎将他逼疯,但他心中的一丝疑虑却挥之不去。
不对......回来的兄弟中......必有人为我作证......还我清白......
“还有......家中的亲人......”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苏坚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含糊的字句。而后,便陷入了昏死过去......
刑曹官随即让人抓着他的手摁了手印认罪。
......
苏坚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却只有一片漆黑。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从铁窗透进的几缕微光,将他憔悴的面容映照得格外苍白。
他挣扎着起身,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冰冷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根烂稻草,散发出一股霉臭味。
苏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片干涸的血痂。
一连三天,苏坚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几位囚犯也被苏坚的狠绝所惊讶,不再多言。
第四天,又来了一位新的犯人关进黄字叁号,剑目星眉,英气勃发,完全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副牢头孙仁对里面狱卒交代道:“此人乃司筑坊九品官员,且有功名在身,也没犯什么大错,关照一下。”
狱卒点头称是,对这里面犯人交代了几句。
结果当夜,这位新犯人差点把里面的老油条们打死,打完赤裸着上身,背后一龙一凤的纹身缠绕,十分恐怖,而他笑盈盈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