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一边推着独轮车,一边瞪大了眼睛回答赵能的问题:“赵兄,咱们这次可是要发大财了!”
虽然他的全身力气都倾注在推车上,但那股兴奋劲儿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边上的十几个人虽然也紧张得左顾右盼,但看到李高这副模样,也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行人总共有四五辆独轮车,剩下的人都是挑着扁担,无论是车上还是扁担上,都装着鼓囊囊的草袋子。
这些袋子里装的可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他们这次冒险的“宝贝”——私盐!
他们这是要走私食盐了吗?
对头!
这,还得慢慢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崇祯五年夏天,登莱一带因为孔有德的作乱而变得冷清异常。
这孔有德在登州无恶不作,甚至闹出了军粮不够食人的丑闻。
登莱的兵备松弛得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这些从辽东过来的边兵打得落花流水。
朝廷只好从各地调集兵马前来镇压,一时间山东各地风声鹤唳,大兵调动频繁。
不过这种紧张的态势却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行走在官道上的行人变得稀少,军兵都被调去平叛了,也没有什么巡查的人。
李高他们十几个人走在小路上,就像是在玩捉迷藏一样,不用担心被人抓住。
至于为什么这么紧张?
嘿嘿,那是因为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可是违禁犯法的勾当——贩运私盐!
李高曾经被人打昏过,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口锅,那就是他们用来熬盐的“神器”。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们这群离着海边这么近的人,自然得靠着他赚点温饱钱花。
历朝历代,盐铁茶都是官府专卖的,私下贩卖可是重罪,通常都是砍头、绞首的下场。
这是为了保证官府专卖的利润,可是利润这东西,就像是一块诱人的蛋糕,总有人忍不住要铤而走险。
比如说这贩盐吧,虽然风险大,但回报也高啊!
薛家所的军户们的好田地都被各级军官们霸占了,一大家子人看着那几块贫瘠的土地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想点别的出路。
这煮海水熬盐就是最简便易行的方法了。
在薛家千户所朝南走十里路,就有一个灵山盐场,只要你熬出盐来,盐场就会收购。
一担盐,大约一百二十斤左右,就可以卖得三分银子。
虽然这点银子不算多,但对于他们这些军户子弟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话说啊,这海水,就像咱山东的大饼一样,永远都吃不完;柴草呢,更是满地都是,捡都捡不完。
那么,你说这三分银子对军户们来说算啥?
嘿,那可就是一大笔钱啦!
于是,那些不种地的军户们,都跑去海边煮海熬盐了,就像咱山东人做饭一样,顺手就来。
李高这小子也不例外,被赵能这老兄抓去熬盐了,赚的钱虽不多,但也够补贴点家用。
可是啊,这熬盐卖出去也是有风险的。
就说那胶州吧,住着一个叫牟老中的巡检,专门查缉私盐。
这年头啊,这些查缉私盐的巡检,一个个都是当地的大盐贩子,手下养了几百个地痞无赖,横行霸道,就像那山东的大老虎一样。
这牟巡检啊,自己贩卖私盐没问题,可就是不允许别人卖。
他到处查缉抓人,抓到人就罚钱敲诈,盐货也全归他所有,这可真是油水满满啊!
特别是那些军户,连民户都不如,特别是熬海盐的那些,简直就是牟巡检的提款机啊!
在李高那近乎空白的记忆里,“牟阎王”这个词可是让他吓得够呛,可见这牟巡检的威风有多大。
薛家所这几百户人家,每年熬盐赚的钱,大部分都进了牟阎王的腰包。
而且啊,这祸害军户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就说赵能邻居家的姑娘吧,被这巡检糟蹋之后,就抱着石头投海自杀了;还有后面那个推车的陈六子,他去年熬盐攒了一两五分银子,想给老爹买药治病。
结果呢,在卖盐的半路上被牟巡检的手下抓住,说是贩盐赃款,一顿暴打之后,银子全被抢走了。
陈六子的老爹没钱看病,没几天就去了。
说起来啊,这边是卫所,那边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巡检。
按理说,一军一民,不应该害怕。
可是啊,这几十年来,打仗的都是募来的战兵,卫所里的都是种地出力的厢兵,脱不了军籍,说白了就是半奴隶的身份。
可这缉查私盐的巡检呢,掌握着盐政大权,手里有钱有权,自然是威风得不行。
所以啊,薛家所的百户和千户见到牟阎王都是客客气气的,生怕惹上麻烦。
这世道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李高这家伙晚上躺在床上,脑袋里就像有个小人儿在跳舞,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赵能熬盐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开始痒痒了。
赵能那厮说,盐场收了盐之后,会掺点沙子当官盐卖出去,剩下的盐嘛,嘿嘿,就不知道卖到哪儿去了。
李高一想,这事有戏啊!
于是,下次去盐场卖盐的时候,他就跟那些灶户、盐丁套近乎,掏出十几文钱,问他们私盐都卖哪儿去了。
那些人也是穷得叮当响,一点儿也不保密,全告诉他了。
原来私盐也分两部分,一部分被牟巡检买走,另一部分嘛,就是卖给逢猛镇的私盐贩子。
李高一听这价钱,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官盐和牟巡检买盐,一担盐一两银子,逢猛镇的私盐贩子却是一两五分银子一担。
这差价,简直比抢银行还来得快!
李高这心里就琢磨着,这钱怎么能让别人赚了呢?
自己这边一担才三分银子,一转手就能赚一两银子,这买卖不做白不做啊!
他就想不通,怎么邻居朋友们都不去捞这趟浑水呢?
于是,李高就去找大家商量。
谁知道大家都觉得,这家伙被敲一棍,都从傻子恢复正常了,看来运气不错,对他的话竟然深信不疑。
原来薛家千户所的人不愿意直接去逢猛镇贩私盐,是怕半路上被牟阎王抓住。
这理由让李高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些人也太胆小了吧!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大多数人居然不知道盐场把盐卖给逢猛镇盐贩子的事情。
李高本来以为说服大家会很难,没想到一说这事儿,大家都心动了。
一担盐送到逢猛镇就能多赚一两银子,谁不想发这笔财啊?
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李高就更有信心了。
他再去灵山盐场送盐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莱州盐政牟巡检要在六月十三和十四这两天在盐场收盐。
嘿,这消息可真及时啊!
李高心里暗喜,这次他要大赚一笔了!
盐政牟巡检啊,本身就是个盐贩子的大佬,买盐都是按吨算的,所以离不开他那宝贝的盐山,得等两天后才能脱身。
这两天的空档,对于薛家千户所的小贩们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大家都觉得,这傻子突然间开了窍,把事儿都琢磨得滴水不漏。
牟阎王不在,大家都摸清了小路怎么走,更何况,这利润丰厚得让人流口水——对于我们这些穷苦的军户子弟来说,一担盐换一两银子,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六月十二那天,赵能和陈六就像是领头羊,叫上了十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哥们儿。
这煮海晒盐的活儿,谁家没存个百儿八十斤盐呢?
听说这次能多赚七八分银子,大家都热血沸腾,像打了鸡血一样。
有的还跑去邻居家借了鸡公车(就是独轮车),有的直接拿了扁担挑盐。
到了六月十三,这十一个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一大早就推着车、挑着扁担出了门。
刚出门的时候,大家都还有点儿心慌慌的,像是偷了东西怕被抓住。
但走了半个时辰后,回头看看薛家千户所的房子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们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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