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集 第2章 兰村脚下的煤窑洞

作者:文予子之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4-03-28 20:3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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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村脚下的煤窑洞

地球上有个叫兰村的地方,我的故乡,有很多很多的煤沉埋于地底下,也有很多很多的煤窑洞穿插在地下巨大的矿脉中,像密密麻麻的蚁穴一样。

听说以前兰村是个很繁华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煤窑工、有很多很多的煤老板、有很多成天往来不绝的运煤车穿梭于马路上。尽管那个时候天与山与水、村与树与人都是被煤渲染成了黑色的,但那时的确是兰村史上最光辉的时刻,而那个时候兰村还不叫兰村,叫满江。

至于为什么叫满江,我便不得而知了,因为自我能准确的写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满江就不叫满江了改为了——兰村。

小时候的满江是真闹热,我从一生下来就是整天听着运煤车的轰鸣声,整日睁着惊恐的大眼度过的。母亲说我那时候总是爱发呆,爱看着远处,看着从一座座煤山上卸下来的煤如同流水一般地被运煤车驼着溜走,再也没回来过,我当时总喜欢叫运煤车为怪物,会吃人的,但实际上它只吃煤、吃山。这些我都不大记得了。

但其实我们能看到的便是一座座山被削平,而一车车煤被运走,还有很多未曾看到过的,在地下悄然进行着的,就像老鼠在地板下打洞一样,他们在地下挖煤是难以教人觉察的。

后来煤矿就越开越大了,蚂蚁般的运煤车把平整的路压垮了,车子在上面行驶就跟与在乱石嶙峋的山路一般无二。运煤车走在上面颠地一阵黑烟乱窜,那个时候天与山与水与人都更黑了,一到马路上能被煤灰呛到打喷嚏,但那时候又正是满江最鼎盛,最光辉的时候,白昼与黑夜都没有清楚的分别,只知道白天阳光难以照亮这片黑色的世界,夜晚远处矿场的明灯又如同白昼的阳光。那时我还不大记事,只是到后来这种“光明”就戛然而止了,听大人们说是因为哪个矿上死了人,很多人,大概十几个,还是几十个,也记不得了,煤矿就被叫停了。

满江村的“光辉”也如同煤灰一样烟消云散了,丝毫没有发挥余热的余地。

也正是在“光辉”戛然而止的时候,满江村就改为兰村了,至于为什么要叫兰村而不叫青村、黄村的我便不得而知了,但总算是知道怎么不叫满江了。

满江的陈事大多是听爷爷辈们讲的,依稀留存于我记忆中的便只有几辆运煤车、蔽日的黑烟与流传于故事中的满江的称谓。听爷爷辈们讲的,以前满江的水是很多的,多到能漫过河岸,甚至在下雨时能浸到马路上来,但我从知事起便只看到那堪堪的黏住河床的一丝水了,还有两米多高的被煤灰染的乌黑的河堤,我从未见过波光粼粼的灿烂光景,只知道小时候就对深深的河谷、高高的河堤心存惧意。

我怀着巨大的疑问询问过母亲那些消失的水到了哪里,或者说曾经的满江跑到了哪里?但母亲总不以为意地说流走了,流到大海里去了。嗯,流走了。似乎是个很完美的解释了,让我幼小的心灵多少有些慰籍。但是后来又惊觉不对了,这里的水流走了,上游的水又马上会补上来,但河里的水却愈发显得稀少了,我能笃定,一定是有什么莫名的力吸走了这些水,就像蒸发一样无可抗拒的力,让水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我的心中又被一种莫名的惶恐所充斥着,这种惶恐一如当年我惊惧地听着运煤车号哮而过。我隐约发觉到那些消失的水就跟那些喧嚣的煤矿工、喧嚣的运煤车的消失一样不同寻常。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想要顺着河流去一探究竟的时候,父亲对我说,水流到煤窑洞里面去了。嗯,水流到地下去了,流到窑洞里去了,那么又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煤窑洞究竟有多大?竟然饮下了这么多年的河水,父亲也回答不上来。父亲做过矿工,看着水流下去的,一直往下流,一直流到地狱里去了。但窑洞多大,他也答不上来,大概几个兰村大、十几个南村大、还是几十上百个兰村大,他也不知道。

我记起来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来了——《地球上的王家庄》,我想起来那层薄膜隔开的大海与深渊,这不正是与这个叫做兰村或者说是满江的小小村落所遭遇着的恐怖吗?倘若哪一天那个被掏空的地下想吃人了,只消一口,就能把整个兰村连同着兰村的房屋与树与人像吞枣子一样,囫囵着就吞下去了。整个村子一齐下降,或者连远方的山也不能幸免,想象一下一块厚重的大地,从大陆上跌落,拍到窑底。在那个漆黑的煤炭密布的地下,像掷出的蛋壳一样四分五裂,引起一阵轰隆、一片呜咽,随后又被汩汩而来的流水填满,那个时候就没有兰村了。填满那个洞需要多久?或许几年还是十几年、几十年成了一个湖。蓝村,这里曾经因为煤窑而兴起,又因为煤窑而迅速败落,最终又与煤永远埋藏在了一起。又有没有人想起这里原来有很多的水,叫做满江,后来水少了,改做了兰村,那么当他成为湖后又将被唤作什么?

所幸,王家庄的水没有被深渊巨口所吞噬,少年时的恐惧的事也并未发生。后来看到河中的水又逐渐回来了,想来必定是地下那张大嘴被填饱了,那便也不会有掉下去的危机了。那么,地球上就仍旧会有一个叫做兰村的地方,但是兰村脚下的煤矿却再不会长出来了。像这样挖空脚下的土,镂空了整个村庄的地基,才换得一两个给房屋添置砖瓦的钱,毕竟是难以长久的,是没有底气的。

好在现在很多人也快要有此类的意识了倒不至于让我、让我们这一代人的担忧与悲哀在下一代、下下代以至更后的人身上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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