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的太阳光子消失后，地上还不会陷入完全的黑暗。”
男人讲述的口吻不像是转述某些猜想或者解读学术资料，听起来更像是描述，描述自己亲见过的一切：
“那个时刻，人们仍旧能看到群星，月亮倒是完全漆黑了，像是天上开了个洞。”
“如果有人观测太阳，难道就没提前发现不对劲么？”
男人呵呵笑道：“你不了解那个时代，那时技术上的进步远超你的想象，搞科学的全是癫狂而自负的疯子，和现在一样。他们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太阳还会重新烧起来，有的人盲目于科学，有的人为末日的到来狂欢——”
“在几个小时后，人们看到前所未见、铺天盖地的的极光，他们从没见过这种规模。”
白月棠叹了口气：“这是磁场激烈改变的结果。”
“差不多吧，还有电离层扰动什么的——”
男人口气满不在乎。
“气温的降低暂时还可以接受，但是氧气的缺失和电力以及通讯的崩溃，才是引爆灾难的元凶。人们想弄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灾难，可笑的是他们连自己都从未看清，又怎么看的透宇宙的真相呢？”
“可是，这里，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男人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
“天元中的接引使和天官成千上万，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非得抓我回去么？这可和什么古板的教条、严苛的法律没关系。”
白月棠想到朱雀神给自己的那道符咒，这里面一定包藏了一个危险的秘密，他很想阻止男人再说下去，可惜对方根本不在乎他这时的心思。
“知道真相的人屈指可数，丹羽菊就是其中一个。哦，就是陈菊，你不知道吧，她其实是个日本人，不过这在天元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曾从这里带走了一本天官的笔记，最后就落在她的手里。那本笔记里面，详细记述了一个天官化身燃烧金色火焰的大鸟，驮着这个世界飞向彼岸的传说。”
“传说么——”
白月棠深知天授印会赋予天官们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但若是男人所说为实，那这就不是神奇，而是真正的神话了。
“天官真能办到这种事么？”
“可以，这需要上限很高的天授印以及无比强大的精神和肉体。在太阳崩溃时，这个天官让世界避免了与小行星、陨星的撞击，它也没有被黑洞捕捉，最终在穿越了星海，经历了漫长的流浪之后，这位天官找到了另一颗小型的太阳。”
男人虚虚指了指头顶，隔着帘子，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觉得很不可思议么？其实这个世界的质量很小，也许这是它在群星中游荡后，还能保存下来的原因吧。”
白月棠自己很难想象，那副金色巨鸟背负世界穿越星海的画面。即使最伟大的神话史诗，怕也难以描摹。
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听到男人真正想说的内容。而他自己心里则处于一种怪异的状态中，一方面，他十分渴望听听关于那位天官的故事，另一方面，他深知这里面包藏的隐秘，也许会把自己拉向一个无底的深渊。
“在羲和历121年，有一艘载着拾荒者的破冰船来到这里，这些拾荒者里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叫巴力的孩子在现在金蔷薇市的冰层下，发现了那个沉睡的天官和他的同伴遗留的笔记。他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他的伙伴——”
“他是再造这个世界的父亲啊，可是你猜一猜，他生活在新世界的孩子们对他做了什么？”
短短几句话里，充满了无限的怨毒与懊悔。白月棠听得浑身一震，心里浮起一股恶寒。
“他的身体很坚硬，他的孩子们就用激光切开，他的头颅比金刚石还硬，这也难不倒他们。最终，那个叫巴力的孩子偷走了他析出的天授印，把它送给了一个叫白聿的天官——”
白月棠腾地站起身，心里骇浪滔天。
“不错，就是你的父亲。他是个好人，可惜我也很久都没见过他了。”
男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你是被他点化了，才从这里离开的么？”
“是的，我和你身边的丫头，是一类人。”
“那，巴力，你想做什么呢？”白月棠问。
男人打开竹帘，他穿着破烂的风衣，脸上满是风霜，只有镜片下的狭长眸子，亮的让人不敢逼视。
“我想找到父亲的尸骸，我知道它们如今还散落在这片肮脏的新世界里，如果你帮我，我会让你在这里捞到足够的好处，并且打开回去天元的通道。相信我，现在没人能做到了，除了我。”
男人抖落着破烂的风衣，等待他的回答。
白月棠摊摊手：“你本事这么大，还需要我么？”
男人嘿嘿一笑，“你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天授印。”
白月棠皱眉：“什么意思？”
男人笑了笑，放下竹帘退去。
“你知道另一个孩子，他是谁么？”
“谁？”
白月棠下意识问道。
男人的声音飘忽如魅：“古-五-丰。”
“白月棠，别做傻事，这个世界，不配得到救赎——”
混乱的绿色代码浪潮淹没了狭小的空间，柔美的女声再度响起：
“尊客，请您对此次服务进行1～5星评分，如果您的评星为最高，极乐会将为您提供一次无偿的奇妙服务——”
女人的声音里，充满诱惑。
白月棠胡乱点了一下，选择退出。他拿下贴在太阳穴上的电极片，只觉得脑袋昏沉，布玉檀已经不在镜子前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布玉檀四仰八叉躺在猩红的沙发里，轻微打着鼾。
白月棠给她披了张毛毯在身上，简单洗漱一下，也上了床。不知怎么，他好像从没有这么累过。柔软光滑的丝质被面并未让他安然入睡，自从听完巴力的讲述到现在，他觉得浑身有针尖在戳自己。
恍惚中，他梦见了父亲站在明珠塔顶向他招手，在他身后漆黑的星空下，有一只遮天蔽日、熊熊燃烧的金色神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