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吱呀响了一声，罗兰以为是刚才那个男人返回，回头看时，才发现男孩的大头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探头探脑，眼睛骨碌碌地乱转。
“阿奴——”
罗兰绷着脸叫了一声，语气不温不火，那小子闻言却缩了缩脖子，苦着脸、揉着后脑勺，一脸不情愿地走进店里。
罗兰玫瑰色的嘴唇微张。
“你不该把陌生的肉鸡介绍到店里——”
叫阿奴的男孩摇晃着指头抢道。
女孩噎了噎，并不打算放弃教训他。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阿奴又抢先道。
罗兰有些生气地揉着满头细碎的藻蓝色头发：“你——”
“我年纪还太小，分不出好人坏人～”
阿奴爬上柜台边的独角椅坐下，翻弄着摆在柜台上的一堆散碎零件，齿轮、发条、电路板和一堆黑乎乎的神经线管。
“姐姐，这世道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有一堆精神病和瘾君子罢了——”
女孩被气笑了，反问道：“那你说，这个人是精神病还是瘾君子？”
阿奴组装着发条和齿轮，小心翼翼焊接着电路线板：
“他是个军人。”
罗兰看着弟弟摆弄那堆零件，不说话了。
阿奴说的对，瘾君子和暴力犯她见得多了，那个梁先生明显和这座灰区的其他人不同。冷硬的气质和平和质朴的谈吐，在灰区里是很少见的，不同于那些满嘴花言巧语的掮客，或是想趁机敲竹杠的收货代理人，这位梁先生没有讨价还价，很痛快就结账走人了。
这让女孩得出一个结论——这位梁先生在有目的性的，寻找某件出自旧世界废墟里的物品。他一次性买下自己所有存货的手段并不高明，即使对一位高级军官来说，5000金蔷薇币也是一笔巨款，这说明那堆旧货里的确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而他只是想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肉鸡’，一股脑把东西全部买下来，好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罢了。他也许找到了，也许没找到，罗兰不能确定，但即便那堆旧货里没有他的目标，也一定存在一件或两件能为他提供信息的物品。
能在灰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扎根并经营买卖，自然不光是只需要暴力就能搞定的，灵活且敏感的头脑是必不可少的。在老街生存，一个人的体魄或许可以虚弱，但头脑一定得强大——
罗兰从货架下面取出一个漆黑的旅行包，挨着弟弟坐下。她瞥了一眼眼神好奇的弟弟，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拉链。
“是什么——”
阿奴的大脑袋使劲朝这边探，又被姐姐推开。
“哇！老姐，你有没有搞错——”
男孩夸张地叫了一声。
旅行包里是满满的枪械零件，光是阿奴可以认出的部件，就包括官方严禁民间流通的M-311Z战术大师动能霰弹枪、F-08碎颅者智能狙击步枪等三四种，这个一向只顾发财的老姐怎么突然碰这些东西——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罗兰将这些部件一一组装，并为它们保养上油。女孩柔和的曲线和坚硬的金属枪械线条组成了一副奇异却和谐的画面，深深烙在充满疑惑的男孩眼中——
“小点声。”
罗兰回头看了眼门窗玻璃外漆黑的街道，“老板送过来的，我只负责组装和保养，每次可以拿5%的佣金。”
女孩俏皮地张开五个指头晃了晃，阿奴似乎看到姐姐的眼睛里已经倒影了古五丰的和蔼画像了。
“哦，对了。”
阿奴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绿油油的钞票，一张张排开摆在柜台上，眼里充满炫耀。
罗兰眼里亮起星星，洁白的手掌在台面上一抹，便把钞票齐齐纳入手中，手法娴熟丝毫不亚于她组装枪械的技术。
“哪来的？”
阿奴比了个奇怪的手势，一挑眉。
“我就随便要的，那家伙可真大方——”
“老姐，咱们攒这么多钱干什么啊？我也不见你买衣服，还有上次，你明明很喜欢那款‘夜火’的，也不见你买，难道你在攒嫁妆！”
最后阿奴似乎找到了答案，声音一下变得很大。
“去！胡说八道～”
罗兰指头在男孩的大头上戳了一下，仔细把组好的枪械塞回旅行包，又放回货架不起眼的一角里面。
“阿奴，你不想搬去新街住么？”
女孩如是问道。
阿奴摇摇头，撅嘴道：“能和你住在一起就好啦，我觉得现在很好——”
罗兰叹气道：“可灰区没有像样的学校。你不是一直梦想进研究院么，等咱们攒够了钱，哪怕是在最边缘买间房子，你也就能在新街上学了。你在机械上很有天赋，不能埋没在这里——”
阿奴一脸无所谓，他转头凝视摆在柜台上的半成品，忽然拿起一只小锤把半成品连同一堆散碎零件砸的稀烂。
“臭小子，你发什么疯呢！”
罗兰扯住弟弟，看见男孩满脸黯然。
良久，他才低声道：“罗兰，我见过那里，他们永远也不会接受我们的——我不想你那么辛苦，就只是为了去该死的金色新区。”
罗兰闻言愣了愣，她摸着男孩的后脑勺，语气坚定：
“那你就更要回去了，总有一天你会长成一个男子汉，在男子汉的眼里，这些连沟壑都算不上呢——”
“哎呀，你快少看点书吧，说话酸溜溜的。”
男孩拨开罗兰的手，把脸埋进臂弯。
铁门再度被人推开，姐弟俩同时回头。
进来的是个身材中等的人，刺猬头染着荧光绿，脸上带着描着红色线条的狐面面具，风衣上沾满污泥，脚上的皮靴也磨损的没什么光泽。皮带扣里别着一把老式左轮，腰间突出着一截金属握柄，看起来像是一把短刀的刀柄。
罗兰眯眼打量，这是刀客的典型打扮，从外面看上去，这个人身上起码动过三处大型的植入手术——右臂露出的手腕部分明显是植入过人造经脉的，半透明的材质下，金色线管有规律地蠕动着，手掌部分则是新型的合金义肢，一般是为了能搭配功率强劲经脉，毕竟没有注射过基因药剂的肉体，是很难承受植入经脉带来的负荷。
至于第三处，罗兰确定他大概是在双腿上也做过同样的经脉植入改造，这样配合快速的冲击力度，可以完美发挥刀客们的作战优势。
不等罗兰开口，狐面刀客先问道：
“罗老板，我这里有件旧货，你看看值什么价——”
虽然不敢说认得整个灰区的刀客，但眼前这个大概是个流浪过来的新人。不过罗兰本着只宰肉鸡的原则，并不打算欺负新人，她的口碑一向很好，哪怕是拾荒人、垃圾佬，也总称赞她收货的价格公道。
狐面刀客解下背上的狭长盒子，搭在手臂上打开——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完整的漆黑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