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一团漆黑，隔着很远的距离会有一段蓝汪汪的灯光亮着，这并没有照亮多少空间，配上‘修女’咯吱咯吱的走路声，反而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三人乘着电梯往上，二层的空间很大，但全部都是漆黑的、闪烁着红绿蓝黄各色指示灯的庞大机箱，地板、天花顶上布满密密麻麻且粗细不一的线管，在微弱的灯光里让人好像身处蛇穴——
‘修女’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们就在这里等——”
说完这句话，‘修女’自顾自地在机箱间滑来滑去，屏幕上闪烁着一串串代码，似乎在记录什么。
“我说，罗老板，这是唱的哪出？”
白月棠扫视一圈，这里除了机箱和线管别无他物，散发出来的闷热让人窒息，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罗兰压低声音：
“神父在布道，耐心等等吧。”
白月棠干咳笑道：“他还真是个神父啊——我以为这只是个代号什么的呢。”
看得出，罗兰神色有些不自在：“咳，神父的光明会在这一带影响很大的，信徒众多，要不然光靠他和‘修女’怎么撑得起灰区四分之一的地下交易网呢？”
“哦，说起来，罗老板你也是这个光明会的信徒吗？”
白月棠想到她在门前虔诚的模样，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好笑。
“我——我那是为了生意。”罗兰撇撇嘴，别过头去，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白月棠假装没看出来，继续问道：“这位‘修女’又是怎么回事呢？人工智能么？”
罗兰小心看了眼正在专心记录的‘修女’，接着白了白月棠一眼，似乎怪他问的太过直白，“据说‘修女’是神父在一次驱魔仪式中捕获的来自旧世界的AI，它们能在识海中自由行走，通过脑机与识海的接口，入侵那些神游人的主机。以此来占据他们的身体——”
“豁，这么邪乎！”
白月棠又想起了和巴力的对话，“旧世界的信息还能保留到现在吗？不是说他们的科技和各种技艺都在‘熄灭日’后失传了么？”
罗兰喉头耸动了几下，似乎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传说是这样的，但总有例外。曾经有刀客在旧日的废墟里找到过一些磁盘，他复活了其中一段代码，后来识海里就出现了很多传说。人们都说这段复活的代码里，藏着古代的幽灵和神怪，他们会通过夺舍占据神游在识海中人的脑机——”
白月棠越听越觉得是天方夜谭，“这么说，人的意识也能上传到识海里去了？”
女孩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白先生，你怎么能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这是常识！”
白月棠悻悻嘀咕：“我缺的就是常识——”
“除了少数算力强大的神职人员，只有羽士和佛门大圣才能做到这一点。上传意识并在识海行走和通过脑机神游是两码事，后者可以随时回归。但普通人这样做，随时都有可能被游荡在识海里的古代幽灵捕捉到，要么被同化，要么被夺舍，这是攸关性命的事——”
得，更像听天书了，白月棠腹诽道。
他左右看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就连声音也颤抖起来：“罗，罗老板，你看到我的同伴了么？”
就在听罗兰讲话的功夫，布玉檀不见了——
女孩倒是无所谓，“这么大点地方，能跑到哪儿去。”
白月棠焦躁起来，顿足道：“你不知道，她，她有多虎！”他绕过机箱四下寻找，不顾‘修女’对着他敲出一连串的“？”，可是依旧不见布玉檀的踪影。
他正要通过求助接引使查询位置时，就听见头顶上有人大喝道：
“呔！哪里来的妖孽，敢坏老夫修为——”
整个二层空间弥漫出一股烧焦味道，有两台机箱冒出阵阵青烟，像是短路了——
白月棠一拍大腿，也不顾不上‘修女’的呵斥，拔腿就往楼上跑去。罗兰也意识到了不妙，紧随其后。
楼顶的灯光明亮，甚至透出一丝圣洁。
圆形的穹顶上布满复杂而鲜艳的生动壁画，彩色的玻璃窗隔绝了幽暗的夜色，为整个楼层增添了活力。
有断断续续的诵念声从各个角落流淌出来，像是某部史诗的吟唱：
往乌鲁克去——
到那里散布祂的威名——
去，往乌鲁克去——
讨一名神姬到此地——
……
洁白的石柱分立，上面雕刻的神灵形象圣洁，沐浴着从穹顶投下的白光，恶灵被他们踩在脚下，形状痛苦不堪——这完全就是一座教堂。
吉尔伽美什神像双翼怒张，祂身后的石膏浮雕上是众神的造像。
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头子坐在神像下，正怒气冲冲地拔掉脑后的线管。
他枯橘似的脸上，因为布满怒气而皱的更加厉害，一双耗子似的豆眼盯着罗兰，一张嘴就是满口黄牙：
“罗兰，你这死丫头，是你把这个妖孽带到我这里的吗？我主在上，祈求您的宽恕——”
他指着布玉檀，手指颤抖，眼神既委屈又凶恶。
“不关我事啊——神父。”
罗兰一脸无奈，看着白月棠，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祸是你惹的，可和我没关系。
“你干什么了？”
白月棠看着脑门儿上贴着电极片的布玉檀，才发现整个教堂里的座椅上，也布满了一根根脑机接口的连线。
“我，我没干什么呀。”
布玉檀茫然地扯下电极片，“我看到这边有光，就上来看看的嘛。这个老登——”
她看了白月棠一眼，咕哝了一下，“这个老大爷看到我就说——我是受主灵眷顾的天选圣徒，问我想不想加入光明会。”
白月棠眼角抽了抽，狠狠瞪了一眼‘神父’，“然后呢？”
“他就让我把这个带上嘛，我就带上咯。”布玉檀晃了晃手里的电极片，“我看到挺多绿油油的字，你知道的，我又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委屈地咕哝道，“老大爷让我在脑子里想象这辈子最快乐的事，那我当然就想到遇见你以后得事情啦，可是我一想，那些事就好像变模糊了，我就拼命想记起来——”
“然后你就上来了。”
女孩低头搓动着衣角，不敢和白月棠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