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金铁两面人脸后方，是拼接起来的肥厚节虫躯体，花花绿绿的虫体盘旋在通天观主体庙宇顶部，戴着面具的脸冲下方俯视——
毫无疑问，这是古五丰意识体的视觉具象化，但最诡异的地方也就在这里，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一个人才能把自身的具象记忆体表现的如此丑陋古怪……
摩天尊座下的白鹿消失了，他有些不安地仰视盘踞在观楼上方的人面巨虫，“古老师，你怎么这副样子——”
人面虫声音里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白净黑丑，俱是空空皮囊，你我既进入此方世界……不对！你这是，身外身！”
古五丰的具象意识体蠕动一下，骤然暴起，虫体滑动，转眼就爬到了摩天尊面前。
两人面面相觑……
“到底瞒不过您……”摩天尊把背负的桃木剑拿在手里，这是用电脑语言编成的【识灵天尊悼魔大剑】，是一份只针对基底系统漏洞的木马文件，“小道一个清闲散人，对这份自然悟真的机缘也没那么渴求，倒是更想弄清楚，古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桃木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钉入人面虫面具上金铁交界的地方——
这份木马文件能绕过授权，直接访问系统。
但面对此刻的古五丰，摩天尊的‘身外身’并无把握，不过好在真身并未来到通天观，失去一具‘身外身’对他这样的算力大师来说，虽然肉痛，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啊！人面虫鼻孔吹出两道长长白气，半边金色脸孔上的鲜红楔文，像是烧起来的朝阳之火。
人面虫面具上嘴部位置张大，他伸出一根蜈蚣般的触角，在口中一阵搅动：
啪！嘶嘶！彩色烟霞从嘴中吐出，猩红长舌舔卷，把那只桃木剑咯吱咯吱咬的稀烂，在口腔内崩裂成一地的碎片。
“这是……被直接强制删除？还是，修改了？”
摩天尊的‘身外身’剧烈收缩了一下，‘身外身’的伪装自然骗不过古五丰，但这只‘法器’却是货真价实，集合数千万信众念力打造的【破魔】利器——在以金蔷薇政府主导的识海新格局出现之前，摩天尊曾凭这件法器，在识海中降服过多种旧世界遗留下来的‘精怪’，破解了不少旧日机密，甚至包括部分关于旧日那位‘钢铁皇帝’的内容……
现如今，这柄集合千万信众念力打造的【识灵天尊悼魔大剑】，就这么毁了，难道古五丰已经‘飞升’——
彻底斩断脑体连接进入识海与‘神游’可调动的算力不可同日而语，古五丰瞬息破解【悼魔大剑】木马的能力，是算力本质上的提升……
这个念头一起，摩天尊的‘身外身’在身前洒出数道【符箓】，这些【显像】木马只能助自己看清，相较于被毁掉的【悼魔大剑】，破坏力可以忽略不计。
骤然燃起的【显像符】照亮了整个通天观，宫阙、庙宇如被风侵蚀的古老油彩，斑驳的漆面层层褪去。眼前的巨大空间，是由无数砂砾堆叠起来的大小不一正方体组成，每一个正方体面上都浮突着一张古五丰的脸孔，喜、怒、悲、惧，千千万万张脸孔在砂体表面蠕动，发出的沙沙声任谁听了都心底发毛，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不需再提……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古五丰的声音变得暗哑愁苦，似有说不尽的辛酸往事，“小小羽士，安敢坏我大事！”
庞然粗笨的虫体在沙海上蠕动前行，成百上千只触手在身后留下深浅不一的沟壑，古五丰朝摩天尊瘦小的身影迫近，却看见对方笑吟吟地站在原地。
“嘿嘿，说的好听。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古老师，你果然如易先生所言，谋划了这样的大事。只是你，太小瞧他了……”
摩天尊扫视着数之不清的沙脸面孔，微微叹气。
“云川……看来他终于是得偿所愿，看到了关于我的真相。他的确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但他以为和‘天眼俱乐部’以及‘求真会’的密谋，就能瞒过我了？‘天眼俱乐部’的覆灭没能让他死心——说起来，如果你不是‘求真会’的一员，云川也不会把这种事透露给你吧，以他的性格，完全可以卖出更好的价码……”
“但是，无所谓了——盲目痴愚之辈总以为自己能看清真相，等到‘理想国’降临，他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人面虫的阴影完全将摩天尊笼罩——
“啧，那个就与我无关了，我只是个跑腿的而已——不过我总觉得，您还是太乐观，据我所知，易先生和白色皇帝，也有交情呢。”
道士说完，竖起食中二指，试着重新寻找可供跳跃的数字节点，却又摇摇头放弃了。
进来的这样容易，那一定是古五丰对自己放开了部分端口——现在，通天观便如铁桶一般，摩天尊留下所有节点，都失效了……
看来，只能放弃这具‘身外身’了。能驱动【悼魔大剑】的身外身需要倾注很大一部分的算力，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放弃。
摩天尊看着逐渐沙化的躯体，身外身的脸孔，渐渐与砂砾正方体上的‘古五丰们’模样趋于一致——这种状态下，就是连‘兵解’都做不到了。
可惜——随着一声叹息，摩天尊的身外身彻底沙化，又迅速变幻，化作万千砂砾正方体之一，只是体积要比其他大了百倍，六面之上，具隐隐浮现出古五丰的面孔来……
“只是一具身外身，大抵也够了——”铁金双色人面抽动了一下，几只粗壮的节肢搬起摩天尊化作的砂砾方体，人面上张开黑洞洞的巨口，把那只砂砾方体，整个吞了下去……
面孔上的金丝和红色楔文，颜色似乎随之加深了几分……
褪去的油彩重新泛起，把砂砾和上面蠕动的古五丰人脸覆盖起来，一切恢复如初。
通天观的墙壁上再次有涟漪状的波纹泛开，一道道身影降临——外围的‘天尊’、‘佛陀’、旅行者、作家，看来他们攻破通天观防火墙的速度，前后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