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山精鬼魅视无空为天人,见他被如此奚落,尽皆俯首。满堂之上,只有余果儿把两只小手拍的噼啪作响,小脸通红。
无空低眉一笑,一派潇洒风姿,摇了摇头,似在自嘲:“我本待将余小姐留在此间,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余果儿闻言奇道:“这是为何?道长一身正一神通,实属罕见,难道也投了朝廷,是来抓捕我这郭氏余孽的么?”
道人摇头微笑,突兀问道:“小姐道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白月棠心里一紧,那【勾陈天书】此时早已失去效力,也不知何时才会恢复,但他记得天通果给出的信息里,那里面记载有三百六十道龙文奇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人,莫非是为那封书简而来?
“我这点浅薄道行,也能入得道长法眼么?”
无空知她避而不答,莞尔笑道:“那姑娘可曾为自己卜算过前途?”
“医者尚且不能自医,我所学浅薄,如何卜算前途运数?”
无空点点头,起身道:“请小姐随我来。”转身往后堂去了。
余果儿望向白月棠,后者起身,两人牵手,紧跟无空脚步。转过一处描山绣水的乌木屏风,内堂视野宽阔,陈设简朴,一面墙上绘了一卷巨幅壁画。
那作画之人心思灵巧,笔法色彩大胆,画中千里荒野,宫阙坍塌,伏尸百万,饿殍充塞江河,一个上身漆红巫服,下摆玄色裙裾的女子,赤足踏着遍地尸骸。
天空中身躯腐烂的魔龙狂舞,龙口大啖陆地上的腐尸,血雨落地,汇成殷红的河流,好一副狰狞的末日山海。
无空伸出食指,轻轻划过壁画,心有戚戚:“我自幼随正一高功修习,自认也是占星问卜,运筹推算的个中翘楚。这幅画是我一年前推算所得,果儿小姐,这命,正应在你的身上!”
白月棠明显感到女孩的身体抖了一下,那画中描摹的情形太过惨烈,让他也不忍多看。
“你慧根无二,气运无双,何不随我在此间潜修,搬运龙虎,证道长生?”
“道长说我此去,就会应了这画中一切?”
“果儿小姐可能看出贫道如今年岁?”无空答非所问。
余果儿摇摇头,“道长神莹内敛,气通自然,想来已是坐照入神,我看不出。”
道人叫了声惭愧:“贫道今年四十有五,自二十二出师,平生所断,未尝一错。”
“小姐此去,缚妖锁断,天地无光。不光自己的运数大变,更会改变数千万人之命运呐。”
白月棠细细看那画中女子,委实和余果儿有几分相似,女孩眉头深锁,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说这道士危言耸听,妄以谣言惑人,看着却又不像。据余果儿说,他正一道神通深不可测,若是用强将她留下,自己这一干人肯定不是敌手。但看道人扭捏的模样,与他大谈的天道自然颇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内殿烛火幽暗,殿外雨声沥沥,敲击窗棂。余果儿与无空四目相对,目射奇光。不知是否错觉,白月棠只觉天地为之一静。风声雨声骤歇,窗棂上的谷皮纸,有大团的幽影爬上来,将内殿团团包裹。寂静中,那些幽影仿佛拥有实体,将门窗摩擦的沙沙作响,或张牙舞爪或身姿妙曼,贴着护窗的皮纸,一齐往殿内窥探。
道人啊了一声,忽然低眉后退几步,面色潮红,眼里大有惊诧之色;“怎会如此?”瞧那神情,既有几分震惊,更多的却是迷茫。
“敢问道长,一个人的命数,真的是生来注定么?”余果儿目光深邃,瞳仁里涟漪翻搅,好似一汪无底泉眼。
无空道人依然未从方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他变得有些呆头呆脑,眼光落在白月棠身上,眼神倏忽间清明起来,似乎困扰自己许久的心事终于通达,忍不住放声长啸,声如龙吟。
“我本以为,哈哈。”道人一身冠服无风自动,飘逸若仙,他笑的几乎弯下了腰,“没想到,没想到。原来不是余小姐,而是白先生。”
无空神色若痴若狂,忽然奔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在白月棠面前,不由分说,咚咚咚一连磕了三个头,地上青砖皆碎。
白月棠以为他发了癫,慌忙把余果儿护在身后:“他怎么了?”余果儿探出头道:“无空道长发现自己卜算运筹的神通也有漏洞,他这是欢喜的过头了。”
白月棠越发听不懂:“他算错了不该伤心难过生气么?怎么会开心?”
余果儿叹了口气:“这就是聪明人的劫数了。道长自认为算无遗漏,他自己的命数早已注定,不管他胸中有多少抱负,最终却屈从所谓运数,一身所学包罗万有,却自甘于荒山野岭与山精为伴,清谈玄学,妄求那渺渺仙道。现在他发现自己算的并不是那么准确,自然高兴。”
道人拾起身,大挥衣袖,壁画之上的颜料活了似的开始流动,变幻成一幅幅周天星宿图谱。余果儿睁大双眼,完全被那星宿吸引。
白月棠对天文了解不多,只认得那是三垣诸天官,他看了几眼,昏昏欲睡,正欲调头,耳边却传来接引使的声音:
“天官大人,您获取了散落的上古白玉京【紫府秘藏】,您的紫府已经打开,收集完整的秘藏,将扩展您的紫府星图。特定的信物、奇遇、历练都会给予您一定的紫府点数,上限为99,紫府点数可用于点亮星图,为您提升各方面的能力。点亮的星图可花费一定的白玉京通宝撤销,并返还您的紫府点数。”
白月棠眨了眨眼,眼前是无垠的星海。他看见了紫微星凛冽的热浪,伸手触摸北天极贯耀亘古的虹线,右垣在他的经脉中奔驰,口舌间是天船的轰鸣……
冥冥中,他看到周天星官从穹隆中睁开了双目。
“您已进入内视。”
“以下是您当前解锁的天官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