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倾洒而下的月光如此冰寒,将人不断刺痛。
为何流淌而出的朱红如此炽热,势要把人溶化。
“好痛……”
无力抵抗疼痛的肆虐,同时也无力阻止悲恸蔓延。原本具备的情感于此刻变得模糊不堪,意识也在一点点游离,可即便如此,女孩仍旧活着。身心俱疲的她跪倒在地,夺眶而出的暖流也于霎时湿润了她的脸庞。颤微微的伸出手臂,无助的女孩只得求救,向眼前的一片虚无祈求援助:
“无论谁都好,请救救我……”
短促的呼救化作了泡沫浮向水面,可这些希望却在上浮的过程中一一破碎。最终,女孩因虚弱跌倒在地。面色苍白的她被粘稠鲜血所染,令人心疼却又爱莫能助。
“好困……”
攒紧的手逐渐松开,不再期许的女孩静候着死亡降临。而地上的血污也就此泛开,成为了一片朱红之海,她闭上了双眼,仍由海浪拍打自己,将自己送入深处。可就在最后一丝体温即将流逝之时,同样纤细的手却一把搭住了她。女孩知道那人无力将自己拽回,可来者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了上来:
“要是没法一起活下去的话,那我们就共赴黄泉。”
用尽最后的力量去抓紧来者的手,女孩总算是寻回了一丝慰藉。
“姐姐……”
来者的笑容幸福且满足,两人就这么沉入了朱红之海的最深处。而在那万籁俱寂的黑暗中,依偎进来者怀中的女孩也感受到了足以将万事万物都为之冻结的“温暖”。明明什么都没,可两人却甘愿就此坠入深渊。
因为对她们来说,拥有彼此就已足够。
Mission.1
咔吱~瞬时迸发指尖的火花无疑替代了开战号角,后退一步以抽回磨刀棍棍,那手持电锯的少女不由分说地展开了攻势。
“我一直公平竞争的提倡者,你不觉得……”
乓!高功率电锯的猛力挥击不但激起了一片砂石,也彻底打断了我的抗议。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我完成闪避的同时,面带微笑的女子也举起匕首对我突刺而来。在我意识到交涉失败的同时,另个念头也油然而生,那便是全力以赴放倒她们。只不过,对比能一下锯开老杉树的伐木电锯,我手中那把磨刀棍可谓是相形见拙。
乘虚而入的匕首擦过了我的脸颊,对我来说,割伤再熟悉不过了。也是在鲜血滴落时,那灼热之感才会浮现。
“犯不着动真家伙吧?”
无论阳光多么强烈,两人的兵刃都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凌烈寒光。面对毫无止意的女子,我有预感她接下里的答复绝不会令人舒心:
“贵在真实哟,侦探先生。”极富哲理的话语令人哑口无言,重新调整姿态的她显然是做好了二度进攻的准备,“别担心,我可是非常有分寸的。”
“那你显然是无视我脸上的伤了。”
“哎呀,人家一不小心失手了~”
模仿少女的女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期间她还不忘俏皮吐舌。虽说这般举动着实令人心动,只不过,我不想抱着脑袋搬家的前提去欣赏。
“处理好的话,脑袋掉了也是可以粘起来的。要还是不行的话,就加一些零件好了~”
“温馨提醒下,人体手术和模型拼装还是有本质区别。”
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唱一和场面的我索性思索如何破局。无论少女还是女子,她们都不精通白刃战,这一点从其相对外行的动作上就能看出。然而即便如此,我依旧处于劣势。其一是因为一对二本就不利,更别提两人还具备超乎常人的特殊能力。其二就是无论我的白刃战技巧多么娴熟出色,在少女那绝对力量的压制下,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当然,现在的我也没了投降这一选项。在抵御一方攻势的同时,我还得留意另一人的一举一动。我的整体劣势远比想象的更为严重,随着战局持续,两人的难缠之处也由此显现:
身材娇小的妹妹有着惊人的爆发力,任何的处理不当都会招致杀身之祸。当然,她姐姐也好不到哪去,静候我露出破绽的女子从不主动参与进攻。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那就是对我发动致命一击。
“害怕吗?”
“现在的我有那闲情吗?”
反唇相讥的我必须保持冷静,纵使两人在对我不断施压,我也必须调整心态,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我并非没有胜算,因为就算女子真能知晓我的所有行动,她依旧没百分比把握化解我的反击。也就是说,就算她看穿了我的动作,也一样会躲闪不及。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为何不主动出击?
唰!稳住下盘的我当即横起磨刀棍锤向了女子,她确实做出了回应,只不过没能跟上节奏。在少女的帮助下,她勉强挡下了我的先手攻击,可与此同时,我也改换磨刀棍的握姿。而就此浮现我脑海的则是多种进攻方案,习惯会下意识替我做出选择,其速度之快令女子读取不急。改为冰锥持握的我先是俯身侧闪避开少女的横挥,再然后我如同饿狼般朝女子直扑而去。
“姐姐!”
少女的惊呼实则只会给女子徒增压力,面对那迎面刺来的匕首,我先是用磨刀棍偏斜了轨迹。紧接着,缩短距离的我用一击肩撞将女子打退。在没有女子的协助后,阵脚大乱的少女也因过度担忧而决策错误。她的草率进攻非但没有成效,反倒是给了我可乘之机,待其挥空电锯的我在其抬手前行动,力道适中的推掌也在命中其肩胛后将少女成功推开。
我并没上前追击,而是在原地等候两人重新整备。就算眼前的这对姐妹挥舞着真家伙,我也不能下狠手,毕竟从某个角度来说,她们都是我的未来雇主。在一番休整后,重新振作的两人定会发起更为紧凑致命的攻势。不过我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我证实了如能率先击倒其中一人的话,那整个局面也将随之明朗。
“没事吧?”
“嗯嗯,我没事,倒是姐姐你没伤着吧……”
揉了揉手背的女子再度举起匕首,在示意自己没事后,将视线挪向我的她显得尤为喜悦:
“看来我没看走眼,那你接下来可得再接再厉了。”
“要是没点福利作奖励的话,我可真要无心应战了。”
一如既往的以贫嘴进行自我安慰,面对不打算放水的两人,我只得另寻机会。
“嗯~要是你真通过测试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你的诚意打动了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进入备战状态,精神格外抖擞的我还不忘补充,“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所以福利请务必限制级些。”
带有火花的弧线于话音未落间划出,若不是我时刻警惕,这一突然攻击早把我一分为二了。感受到异样杀意的我不由得侧目,而就此看到的则是将电锯高举过头的红发少女:
“说吧,你想被切成几份!?”
怒发冲冠的少女将电锯高举过头,从其行为举止来不难看出,她确实想将我剁之以后快。
“心领了,心领了!”
一个劲后退的我终究还是被少女追上,下意识朝右挪步。可径直冲来的她却做出了意料之外的行动,就在少女即将贴近我的瞬间,她突然向后抛掷了电锯。紧接着,足以颠覆我认知的场面也就此呈现:
骤然起跳的女子非但接住了电锯,其身手也在此刻变得异常敏捷。识破了我移动方向的她以电锯下砸的方式阻隔了我的行径路线,而与此同时,拾起匕首的少女也从另一侧全速冲来:
“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就稍稍加高些难度吧?”
“我当然介意!”
然而这一作答并不助于逆转局势,被夹击的我显然没可能全身而退,在咬紧牙关的同时,横过身子的我也直面了两人的协同攻击。纵使能在千钧一发间挡下了两人的攻势,可我还是因此付出了高昂代价。匕首虽没埋入我的侧腰,可少女的直拳却结结实实打在了我的下巴上。就在我眼冒金星之际,收起电锯的女子也顺势将我一脚踢进角落。
狗啃泥的我在翻滚途中吃了一嘴的沙,好在我这些年没少挨打,这才致使我能在踉跄一番后再度挺直腰板,只不过,疼痛就如电流般窜过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令我倍感不自在:
“你们交换了能力吗?”
相较之前,少女的速度与准度下降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她本就不打算放水,在被我激怒后更是如此。反观女子,向来谨慎的她从不主动出击,既然她冒了风险也就意味着她把握十足。综合看来,我只得出了一种结论——那便是两人交换了彼此的特殊能力。
“Bingo~那么,我们可以开始加时赛了吗,侦探先生~?”
眼前的两人强势如初,缓缓抬起磨刀棍,我的态度也始终如一:
“放马过来。”
越是历练就越能意识到自己的极限,我之所以向来不标榜自己正面作战能力,正因为我清楚自己不算是出类拔萃的战士。我偏爱思考,确切的说是动用一些歪门邪道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手段来取胜。
在进入白热化阶段后,我的体力也开始迅速流逝,不再迅捷如初的我势必会在接下来的交手中越发弱势。我需要制定一个能一锤定音的作战计划,而我现在也逐渐有了眉目:
就算我势单力薄,可凭借作战经验,我还是能对她们进行压制。频繁交换能力的她们试图找出我的破绽,可这对我来说也无疑是个机会。在交手多次后,我也基本摸清了两人的进攻风格。这番看似猛烈的进攻实仅有一人主导,另一人并不能完全投入进攻,这是因为她们对我先前的反击心有余悸。换言之,她们中必须有一人负责防御,而这也是两人为何没将我拿下的最主要原因。
既然洞悉了局面,那剩下的就是破局了。
啪嗒!横冲直撞的少女在前扑落空后踩踏了她所正对的墙面,而犹如忍者般弹墙跳跃的她也顺势重新瞄准。以磨刀棍迎下她的二度进攻,女子手中的电锯也接踵而至……
“果不其然。”
于火光四射中嘀咕,退后一步的我也随之找出了足以破局的要素——也就是女子手中那把电锯。如若没有这一凶器的话,我或许还无法判断两人何时交换能力,可现在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还真是相当别扭的测试呢……”避开电锯横斩的我顺势托住了女子的左手肘,尽可能的不伤及她,我以磨刀棍柄锤击了她右肩胛,“明明是实力测试却得赌上性命,更糟糕的是……你们并不想结果我,相反还还期待我能将你们击败。这样矛盾的心态,我该如何形容?”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抱有疑问。”
伐木电锯的重量本就惊人,无论是身形消瘦的女子还是尚未成年的少女,都没可能单手举起。如果说两者均具备一项特殊能力,若女子最初所有的是读心术,那少女则是体能强化。而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具备了体能强化者才能使那把电锯。而我要做的事非常简单,那就是不断向女子发起进攻,令她无暇转换能力。因为相较女子,少女对读心术的把握并不全面,要知道后者已丢失了不少次进攻良机。
“你能给我们答案吗,侦探先生?”
渴望又无助的眼神令人怜悯,我不知道她们遭受了什么,但我很清楚,这般问题的答案从来就不是我能给予的。与女子展开贴身战的我转守为攻,被如此攻势所紧逼的女子只得发动能力。可只要电锯在她手中,少女也会因此受限。在两人的合作关系中,拥有读心术者是负责辅助与防御的。一旦不再转换身份,少女与女子的协同就会失调。
当然,这还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电锯的锯齿从我的头顶呼啸而过,侧过身的我也一把抓住的从另一侧袭来的少女胳膊。她的胳膊纤细且无力,如同莲藕般重量有限的胳膊仿佛一掰即断。我没有忍心去拽,但我还是假模假样地朝她额头打去,而少女则下意识的蜷缩身子紧闭双眼。
乒当。这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也是我计划成功的提示。就在少女即将遭袭的瞬间,女子与少女也调换了能力。而右臂受创的她则松开了电锯,重获体能强化的少女自然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挣脱束缚。只不过,我本就没打算钳制她,用力过猛的少女因此失衡,也由此给了我行动机会。
拾起尚未落地电锯的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抬起,当锯齿停在女子颈项前的时候,这场测试的结果也尘埃落定:
“将军。”
与女子四目相对的我读出了她的满意与如释重负,就这么关掉电锯,我想也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是我们输了呢。”轻抚少女的脑袋,女子的语气既不甘又有些无奈,“你完全识破了我们的战术以及心理,我输得心服口服。”
“如若你们其中一人承受伤害的话,另一人完全有机会将我拿下,但你们没有这么做……”将磨刀棍收回后,激烈运动的副作用才浮现,浑身酸痛的我一个劲活动双肩,一个劲继续讲道,“这是因为你们不愿让彼此为自己承受哪怕一点伤害,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胜之不武。”
“可厮杀从不关乎道德情感,胜了就是胜了。”
“而你们想从这场厮杀中活下来,两人一起全身而退。”
面对我的揣测,女子点了点头并随之应声:
“是的,这就是我的委托。那你意下如何,侦探先生。”
“总觉得要是答应你们,会陷入更大的麻烦中……”
不由得瞥视那少女,纵使她戴着面具,我依旧能看出她的生气与紧张。紧握双拳的她挡在了女子的身前并气呼呼地朝我喊道;
“胆小鬼~略略略。就算没你,我也一样能保护好姐姐。”
我总能遇到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两难抉择,因为按我的运势看来,我的每次抉择都令自己痛苦不堪。有时甚至是在知道下场的情况下,我仍旧会做出最为糟糕的决定……
“那么谁来保护你呢,就像你不希望姐姐受伤一样,她也希望你能安然无恙。”
将双手插入裤袋中的我看了下天空,那明媚到不可思议的阳光与我的当前处境形成了最为强烈与反差的对比。我没有什么可选的,因为当我意识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个需要援助的可怜人时,我就早已没了退路:
“所以,你们会需要外援的,特别是我这样可靠又厉害的。”
我那间歇性自我感觉良好虽令人生厌,但用来调节气氛确实效果显著。这不,少女当即投来了不信任且鄙夷的目光:
“你不过是个狡猾的大坏蛋!”说罢,少女直接爬到了我背上并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妹妹表达友好的方式是不是有些过分特立独行了啊!”
“所以学着接受就好。”
笑出声的女子就在一旁看着我受虐,而我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雇主竟是如此冷血无情之人。前言收回,待会要是有回程航班的话,我定一马当先。
“不聊下你们自己吗?”
初来乍到的我自然是人生地不熟,只得跟随两人的我在离开了废弃车间后,在走上熙熙攘攘的街道后,视野也随之豁然开朗。悖论岛虽是“觉醒者”相互厮杀的场所,不过岛上的设施建设与我印象里的并无太大区别。硬要说的话,或许就人口上没我所在城市那般密集。
“以人流作掩护,这倒是个好主意。”
没能拼出女子是赞同还是讽刺的我加快了脚步,与两人并行的我看了看少女:
“现在就没必要戴面具了吧?”
“又没碍你事……”依旧是那种不愿好好交流的语气,稍稍驻足的她若有所思。片刻后,这丫头突然和我拉开距离并摆出了迎击架势,“你果然是个不可救药的色狼,姐姐你快退后,让小优来收……”
啪!毫不留情的朝她脑袋拍下一击手刀,我实在想不出比这更有效率的制止手段。本以为她会就此反省,可我显然是高估了她的悟性。这不,在那丫头抱头呜咽数秒后,她就愤然起跳,以头槌的方式狠狠还击了我。若不是我天生耐揍,她的这一下足以撞歪我的鼻梁骨。
“摘个面具都可以和色狼扯上关系,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些!?”
捂鼻反呛的我看了一眼女子,她不但没打算制止我们,反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我们。
“你的意思是小优我是个丑八怪咯!?”
“我就这么认为怎么着了。”
顺势动用激将法,少女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很快,怒不可遏的她便揭下了面具: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姑娘是不是丑八怪!”
充斥敌意的双眸晶莹橙红,正如我所想的那样,少女的五官虽稚气未脱,但她绝不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特别是此刻的她还嘟囔着嘴,让人更想忍不住想去捉弄。说时迟那时快,我岂是那种会仍有机会流失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捏住少女的粉嫩脸颊,并没用力的我也随之蹲下:
“既然我们是一伙的,那就不该互相隐瞒。”
“呜……知道啦,你快松手!”
既然她已服软,那我也理由继续欺负她。松开手,我看了看在一旁忍俊不禁的女子“
“有什么感想吗?”
“这孩子可是出了名的怕生,所以,我在想你不是特别擅长对付孩子。”
“对熊孩子,我确实心得颇丰。再者,我也有一个与她同龄的义妹。”
我自然不会告诉女子,我之所以能手到擒来,是因为过去的我比那丫头更皮更熊。但不管如何,这么一闹后,我与这对姐妹的关系确实平缓了不少。
“我才是不是熊孩子,人家可是有名字的。给我好好记住了,本姑娘叫恋优。”
“日本人吗?”
脱口而出后,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所用的语言并非日语,但我却与两人对答如流。或许是观察到了我的申请,女子边向前走边向我解释道:
“没错,不过你不用担心侦探先生。在悖论岛上,任何的语言都会被转换,无论你说什么语言,别人都能听懂,反之亦然。”
形形色色的人于我眼前一闪而过,不同肤色,不同人种的人们有说有笑。我静下心听了听,我发现他们所用的语种不尽相同,可他们的交流依旧畅通无阻。
“所以,你也该相信这座岛的存在是别有目的。”
“当你们打算把我锯成两份时候,我就不敢再半信半疑了。”虽说话语中带有几份说笑成分,然而情况确实如此。因为就在我意识到两人的“超能力”名副其实的时候,我也不再对两人的话语存疑,“那么,你们打算何时给我详细解释下?”
“心急可会招女孩子厌的哦。”
随两人一同前往商业街,左顾右盼的女子自顾自点了点头。紧接着,她们领着我朝其中的一家快餐店走去。
“那你总该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吧?”
“说的也是。”点了点头后,女子也道出了自己的姓名,“我叫恋姬,那请多指教了,Daemon君。”
检查了我名片的姬自然知晓我的名字,上前一步以替两人拉开门,我想也是时候好好了解这一切了:
“彼此彼此。”
迈步的同时,我也预感自己将踏足进另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
“无糖的吗?”
冰冷的金属质感从我的额头一直渗入打闹,缓缓睁眼,我发现在自己额头上的是一瓶罐装可乐。
“给你买已经很客气了,还那么多要求。”
一如既往的对我恶语相向,小优自己倒是点了一份超大杯的草莓圣代。虽说如此,我还是心怀感激的打开了易拉罐。只不过,我没能想到都这时候,她还有心思阴我一手。喷涌而出的碳酸饮料直喷面额,就此清醒的我也只得无奈叹息:
“周到。”
感叹自己棋差一招的同时,我也拿纸巾擦拭了沾在脸上的可乐。既来之则安之,试着喝了两口无糖可乐后,我越加意识道不够甜的碳酸饮料根本就没存在于世的必要。
“你都几岁的人了,还喜欢吃甜食。”
可能是我垂涎欲滴的样子遭到了小优的注意,总之,在发觉我眼神不正后,她也很是警惕的捧起了草莓圣代。
“口味偏好可和年龄没什么直接关系。再者,在我小时候,能吃到甜食可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有那么夸张吗?”
心有存疑的小优挖了一大勺冰淇淋,看着她一脸享受的样子,我越发觉得没带现金真是滔天大罪。
“不如先说说你自己吧。”姬挑了一杯冰拿铁,在搅拌着杯中冰块的同时,她也将目光投向了我,“我们应该是同龄人,但就我所知,像你这么年轻的侦探并不少见。再者,你既然能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也就意味着你具备某种特质。”
我自然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思索一番后,我也顺着姬的意思讲述道:
“我是个孤儿,再加上我职业的特殊性,就算真客死他乡,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看似平常的诉说却换来了一阵沉默,只得进行换题转移,我可不想让交流就此终结,“至于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甜食,那是因为甜品、糖果甚至是饮料在孤儿院里都是稀有品。物以稀为贵,在我有自理能力后,我也就养成了爱吃甜食的习惯。”
“那你的身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领养我的孤儿院本就动机不纯,严格来说,那所孤儿院里孩子都接受了军事化训练。”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因为就现在的我来说,那些遥远的记忆都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变了味。在深吸一口后,我又次挑战了那罐无糖可乐。即便再不习惯,我也需要补充水分。就像是人生,纵使再为不愿也依旧得面对。
“抱歉,把话题引到了这个方向。”
姬的突然道歉反倒让我没了方向,摇头否定后,我也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我在那过得也不算糟,只不过偶尔会觉得有些遗憾。毕竟同龄人所谓的青春,我可是一点都没感受过。”
“这么说来的话,那我们都是同类……”
我始终不明白姬为什么会选用这个措辞,可正当我疑惑之时,坐在其身旁的小优却给了我答案。
“因为你和我们一样,未曾得到过应有的疼爱。来自父母的也好,来自长辈的也罢,全都没有。”
本以为摘下她的面具就能令她远离阴暗,但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我却发现萦绕在少女身上的阴暗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应该说点什么,可安慰也好,调侃也罢,此刻的我却吐不出哪怕一个字。因为我担心任何的不经意都会勾引潜藏两人心底的痛苦回忆。而这些回忆也足够摧毁一个人。
“我们并不是自愿来到悖论岛的,确切的说,我们是潜逃于此的。”苦涩的嘴角微微扬起,凝视着窗外人流的姬停止了搅拌。她看着我,目光既严肃又伤感,“我们犯罪了,而且是最为恶劣的杀人罪。”
瞬时扩散的冰寒将我刺痛,我似乎能感受到话语的沉重,可真当那份沉重袭来的时候,我还是难以招架。
“看来接下来的话题并不会轻松。”
如此调侃着的我挪开了视线,色调明亮的快餐厅坐着形形色色的顾客,表情不一的他们或交流或蒙头就餐:
幸福的、快乐的、焦急的、烦躁的甚至是麻木的,可我却没能找出任何与两人表情类似的。
“是这样,但我们却有义务告诉你,而且是一五一十。”姬下意识地用小指盘着了她的发丝,想必她也在思索这么做是否妥当。但最终,她还是决定与我坦诚相待,“既然Daemon君表达了自己的诚意,那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了。”
等候我发问的两人很是认真,虽然难以启齿,但片刻之后,我还是抛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么,你们杀了谁?”
我仿佛听到了伤口被再度撕开的声音。就在此刻,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互相守护给予勇气的她们面面相觑,随后,由小优一字一顿的道出了答案:
“我们的至亲。”
令人心碎的笑容预示着伤口的完全撕裂,即便再为小心翼翼去触及却还是血流不止。
忘却过往,谈何容易。在我暗自感叹的同时,曾发生在两人身上的悲剧也由此揭晓。
我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没了胃口也不愿开口。我打算扮演一位聆听者,就这么等候两人将这一切讲述。
“妈妈身体欠佳,爸爸也没养二胎的打算。”少女拿起了盘中的薯条并在蘸了番茄酱后放入嘴中,“所以,我的出生可以说是一场意外。”
再度拿起薯条的小优望了望我,仿佛是在观察我的表情变化。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动声色,然而效果却微乎其微。
“‘任性’的妈妈在最后关头反悔了,她没有听从爸爸的建议。所以……我的生日也是妈妈的忌日。”少女掰断了手中的薯条,然后有些伤感的说道,“所以,爸爸讨厌我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在他看来,我才是杀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丧偶之痛确实会让一个人痛不欲生,然而将这份痛苦强加给孩子真能因此缓解吗?对此,我表示怀疑。
“我的体质更多遗传了母亲,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双手托起草莓圣代优顿了顿声,“考你一个问题好了,假设你有个令人提醒吊胆的拖油瓶,你觉得怎么做最妥当呢?”
“好好保管,毕竟这是我的责任。”
不由分说的给予答案,当然,此刻的我也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说漂亮话。
“那你显然是在瞎说,小优可是知道‘标准答案’的哟,没人喜欢拖油瓶,所以我也理解爸爸为何会这样对我。”挽起袖口的小优露出了清晰的缚痕,“因为不知何时就会病倒,所以爸爸一直把我锁在家里……”
不由自主的攥拳,我仍在克制自己的情感,可结果就连我自己都保证不了。
“爸爸讨厌我,非常非常的讨厌……”扣上袖口上的扣子,优用力捏了下我的脸,“不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嘛,要是你可怜我的话,我会哭的……”
伤痕累累的心连同情都已承受不住,我试着开口却没能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小优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很多灾祸。要是我没出生的话,他们或许会活得很幸福。”
这种想法是非常可怕的,自责与内疚会拧作一根绳索,死死缚在人的脖子上。在少女的身上,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阴沉。就在我不知是否要打断她的时候,一旁的姬却极为平静的说道:
“让她讲下去吧,这是你应该知道的。”
“疲惫不堪的爸爸决定杀了我。其实,那时的我并不觉得意外。而且在小优看来也不是什么残忍的事。因为只要不去理会我的病情,逐渐减少药量的话,我就会虚弱致死。”
“而我则偷偷帮小优补上了药剂量……”轻咬下嘴唇,姬同样自责且内疚,“眼看计划失败,父亲他也铤而走险,采取了更为直接的谋杀方式——也就毒杀……也是从那天起,我才意识到,我们的家不复存在了。”
两人所有的美好与期待都在至亲动杀心的那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只有绝望后的无尽空虚。
“Daemon君,你不觉得从未感受过爱就这么孤零零死去,其实是在亵渎生命本身。”每当姬轻柔小优脑袋时,她的目光都会变得无比温柔,“没有人是为了承受痛苦才来这个世界的……”
“苦难从来就不是生命的全部。”
“所以,无论背上怎样的罪名,也不管将会如何,我都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再遭受折磨了”
说这话的姬是如此坚定,仿佛早在父亲行动的时候,他便失去了生为人父的资格。
“父亲准备了大量的老鼠药,没错,就是那种会让人口吐白沫,疯狂抽搐许久后才会死去的老鼠药……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用这般残忍的方式杀死自己的孩子,为何直到最后,他都不愿怜悯下这个无辜的孩子……”
姬垂下了脑袋,而当她再度抬头时,我看到的红眸中尽是愤恨:
“既然他已如此绝情,那我也没理由心慈手软了。”
“要是可以的话,跳过不必要的描述吧。”
无论如何,姬都手刃了自己的父亲,而这怎么都称不上是一段值得回味的记忆。
“谢谢。”致谢过后,姬也继续讲道,“所以,我也不止一次在思考,我们的人生到底是在哪错了位。这一切的源头会不会是我的无心任性,是我想要妹妹的念头坚定了母亲的想法,从而产生了这一系列的悲剧。”
“姐姐……”
“我得不出结论,当然,就算知晓了也一样无济于事。我是个杀人凶手已是不争的事实……我做好了接受制裁的准备,可来到我面前的却不是警察。我想你应该能猜到,正因为她的存在,我才免受牢狱之苦。”
“而这个人也有着凌驾政府之上的权利。”
“哼哼,你猜错了!”不知何时恢复元气的小优很是得意的指向了我,“来者根本就不是人类。”
不可思议的望向一旁的姬,向来理性的她竟点头认同的小优的说法:
“她不光凌驾政府之上,也凌驾在这个世界之上。是她向我们伸出了援手,将本该坠入地狱的我们领向此地。”
倒吸一口凉气的我又喝了口无糖可乐,而这时的我也不再注意饮料的味道。我更多的是想借此压惊,因为我有预感,接下来的话将更超出我的想象。
“Daemon君,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所谓的‘神’实则真实存在。”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无糖可乐吗?”
一个劲给自己灌无糖可乐的我甚至还因此连连打嗝,而在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捂住额头的我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信息量确实有点大。”
“确实,光说的话,你是很难获得实感的。要不,我们暂且跳过这一段?”
“好主意。”放下空易拉罐的我将思绪拉回,而我也顺着姬的经历作了自己的推理,“无论神还是人都不会无端伸出援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是她让你们参与这场厮杀的吧?”
点头示意的姬对此显得既无奈又自嘲:
“是啊,可惜当时的我并没能看出这一切。我们确实活了下来,但相对的……我们也就此成为了‘觉醒者’。”
“而你们口中的‘觉醒者’是一些具备超能力,却又不得不相互厮杀的存在。”
“没错,这也是我为逃避罪罚所付出的代价。”
虽说如此,姬的表情却异常坚定。她或许也曾怀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在保护自己妹妹这一事上,她却显得无怨无悔。
“至于这场厮杀的相关情报,我觉得她来解释会更为权威。”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优和姐姐会带你去见那位姐姐的。”
等等,所谓的“神”还是个女性?不对,我兴奋个什么劲啊!
好在我最终还是没有拍案而起,看来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所以,你现在临阵脱逃还来得及哦~Daemon君。”
“你能保证我这么做,你们不……”
话音未落,小优便自顾自举起了一对刀叉并当我面笔画起来……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直白了吗?就在我暗自默哀的同时,姬也随即追问道:
“那么,Daemon君还有什么顾虑吗?”
“按照规矩,委托人是得预付定金的。”顿了顿声后,凑上前去的我也直切重点,“你美人计都没使就想让我就范,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咔吱。面露凶光的小优毫不留情的扑向了我,在她张开“血盆大口”后,我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也于快餐店中久久回荡。
波光粼粼的湛蓝之洋一直延伸至视野尽头,踩踏松软沙滩之上的我不禁驻足眺望。这里的风景与我所在城市截然不同,纯白风车随处可见,每每呼吸,清爽海风都会沁人心脾。
“总算是消停了。”
侧目熟睡于我背上的小优,长吁一气的我也随之加快脚步。身无分文的我本该露宿街头,但好在姬愿意收留我,这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那孩子好久没睡得那么沉了。”
“我想你也一样吧。”
作用身心之上的疲惫无异于刑罚,尽可能不惊扰小优的酣梦,我随姬一同缓步在这延绵的白色海滩上。
“没错。”旋身歪头,倒行的姬似乎有所释怀,“作为奖励,我允许你也背我走一小段”
“虽说左拥右抱称得上是我的梦想之一。”连接海滩的是一条山道,而这蜿蜒于翠绿植被间的道路则相对漫长,“但同时背上两人就免了吧。”
“没人可依靠其实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Daemon会觉得不甘心吗?独自生活、无依无靠。”
“喂喂,总觉得你擅自把我归进了孤寡老人那类里。”我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反唇相讥的机会,而在踏上山道后,我也说出了我自己的看法,“不过,要是太过在意这些的话,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所成长了。相反,如若能忍受下去的话,人总有一天会变得可靠。届时,也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是嘛……说起来,我一直都觉得那孩子要比我坚强,说不定……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依靠她。”抬头仰望,隐约看到了位于山道之上的一丝微光,“其实那孩子早就知道了父亲的心思,可她却什么都没说,她选择了独自承受。”
“什么意思?”
“读心其实是那孩子的能力,而我之所以能杀死身为成年人的父亲,也是因为兽化本就是我的特殊能力。”
说不上意外,可姬的说法却再度加剧了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悲剧成分:
“正因为想要保护彼此,所以才会在无意间互相伤害。”稍稍提起身后的优,原本有所麻痹的双臂也有了些好转,“你们啊,还是多重视下自己吧。”
“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外人教训了。等小优醒来,我一定让她好好收拾你。”
“别,也请你高抬贵手。”
就这么相互调侃着,我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两人住所的门前:
那是间相对豪华的海滩别墅,米白色的和风别墅十分淡雅,而小庭院里种植的各式花卉则更衬托出了这种幽静之美。不得不说,这是我相当中意生活区域,如有可能的话,我真心希望自己能退隐于此。
“那个,里面可能有点乱。”
缓缓推开房门的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随之走进客厅的我看到了不少毛绒玩偶。相对外面的淡雅风格,别墅内的风格要卡通得多。将优轻置于床上,甩动双臂的我隐约听见了她的呓语:
“爸爸……”
明知自己无法扮演这种伟大角色,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拭去了滑落其脸庞的泪水。晶莹的泪花尚有余温,屏息观察,我所看到的是那最为甜蜜的笑容。悄悄合上门,我希望她所沉溺的梦境既温暖又幸福。
“辛苦你了,Daemon君。”
回到客厅的我接过了姬手中的果汁,啜饮杯中美味,我不得不感叹碳素饮料的强力解渴功效。
“啊,忘记了……”
“什么忘记了?”
“既然小优睡了,当然也是时候给你预付定金了。”
听到“定金”二字的我当即起了兴致,不由得满心期待,要知道我可是不下一次暗示过在我的概念里“定金”等同“福利”。看着姬转身离开,无数邪念也如火花般在我脑海中迸发不停。
嗒,嗒。这是光脚踩踏光滑地板时才会发出的声响,姬捧来了一盘水果拼盘,而她也示意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乖乖张嘴哦。”
叉起一片水果的姬就此凑到了我的身前,因为距离极近的缘故,她的奥妙及曲线一览无遗。而在她轻柔的鼻息下,我也缓缓张开了嘴。橙黄的颗粒果馕在恰到好处的光线下闪着迷人光泽,而在姬将其送入我口中后,我也迫不及待的咬了下去……
“唔嗯嗯嗯哇啊啊啊?!”
喷涌而出的汁水令果膜的涩味瞬时扩散,为防丢面的我当即捂嘴并将水果强行吞下:
“你买的是什么水果?”
“应该是甜橙啊。”
“橙子有这个味道的吗?!”拿起盘中的一片不住观察,在撕下果膜后,我也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橙子啊,这是金香柚!!等等,你不会到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切的是什么水果吧?”
“糟糕~被你发现了呢~?!”
又是先前的同款恶意装傻表情,就在我即将大举抱怨的时候,姬却坐到了我的身旁。没有任何征兆的,闭上眼的她就这么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好久没和别人胡闹过了。”
我能闻到了姬的幽幽体香,那是仿佛薰衣草般的迷人淡香。此刻的她如释重负,也正因如此,我才意识到一个人照顾着妹妹的她是有多么疲惫。因为“觉醒者”的身份,本就在举目无亲的姐妹也在此生活得更为谨慎压抑。今天已经聊了太多的沉重话题,我想也是时候消停会了:
“看来和你们日常相处的时候,我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别说得我好想是蓄意谋害你一样。”皱起眉头的姬似乎在表达抗议,不过蜷缩起身子的她却越加的气若游丝,“要是不介意的话,肩膀借我靠一会,就一会。”
说好只是一会的女子却不再动作,看着她呼吸平稳的样子,我也意识到自己也将无处可去。有时假作坚强的人往往比别人更需要依靠,虽说有些别扭,可我并不讨厌。
“早知道就拿一支马克笔了……”
看着姬毫无防备的样子,我特想趁机恶作剧一番。可就在我思索如何下手的时候,睡意却将我团团笼罩……我不明白为何我们会如此一见如故,但我明白所有孤独者的共同点——那便是渴望能有所依靠。
或许也只有这样,孤独之人才能有勇气去邂逅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