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太皇太后。”承阳侯甄邯先上前一步道:“武功县县令孟通浚水井得一方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著石,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
“什么?”太皇太后这时才有点醒悟了,大惊失色怒斥道:“什么符命?这是欺骗天下的把戏,不可施行!”
太保王舜早做了准备,他派人通知在京的所有高级官员,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大家形成共识,决定把安汉公推到斗争第一线。所以当太皇太后刚表示反对,文武百官就痛陈利害“此符命乃天意也!太皇太后!”群臣纷纷跪下,争相禀奏道,“此符命乃天意,云‘为皇帝’者,乃摄皇帝之事也,如周公,愿不负天心。”
太皇太后不屑道:“岂非小人故欲献媚安汉公而为之!”
太保王舜答道:“小人献媚,必有所图!今独出此符命,而不知谁为之,于所造者有何利焉?”
太皇太后反问:“安汉公呢!他怎么不来!”
太保王舜答道:“启禀太皇太后,安汉公听闻此事,谦虚不应,闭门自守。”
到这一刻,太皇太后才领悟了王莽的想法,她放眼望去,却没有人支持她,又急又气,坚决抵制王莽的行为。“如今大丧未毕,新帝刚刚继承大统,朝务繁杂,还是不要说什么摄皇帝的事了,先让安汉公安心回来处理朝务吧!”
太保王舜自恃受王政君信任,于是劝告太后:“太皇太后,‘告安汉公为皇帝’乃天意,弃之不顾,恐怕于天不敬,有违天心呐!”
承阳侯甄邯附和道:“是啊,太皇太后,此乃天意,只要您同意,安汉公是不会执意推辞的。”
太皇太后有些腿软,拄着龙头拐杖坐下来,颔首沉思:恐怕于天不敬,恐怕有违天心。难道真的是天意?摄皇帝?她看着殿下百官,听着他们争先恐后的发言,想起侄儿王莽平日的为人,亦不会自造伪命,可这摄皇帝……‘告安汉公为皇帝’?这样做法,真的好吗?她清了清嗓子,又问站在一侧的羲和刘歆道:“羲和,你乃汉室宗亲,你对礼仪、官制很熟悉,难道你也觉得安汉公宜摄行皇帝事?”
羲和刘歆答道:“应摄行,君主年幼,必有寄托而居摄,然后能奉天施而成地化,群生茂育。我等愿为安汉公制居摄礼仪。”
“你们都以为安汉公宜摄行皇帝事?”太皇太后问道。
“是!”群臣异口同声,高声齐呼道。
太皇太后又沉默了,无可奈何,只好让步,六神无主地说道:“反正他现在已经是朝廷的顶梁柱,有没有这个名义,朝政也都是他说了算。其实,朕五年前称制,也是在代行皇帝职权,如今朕年事已高,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国家大事。安汉公辅佐朝政已经三代,安定大汉政局,如今又有上天赐下的丹书符命,就让安汉公代上天行使职能吧!”
“太皇太后圣明!”群臣又是异口同声,高声齐呼。
“太后!臣等奏请,以周公故事,将武功县作为安汉公采地,名曰汉光邑。”王舜又上前一步道。
“臣附议!”众大臣道。
“臣附议!”众大臣又道。
王政君道:“这些故例和礼仪,你们尽快整理报上来!”
“诺!”群臣齐声应允。
“你去给安汉公传哀家的旨意,让他即刻回来处理政务!”王政君吩咐着内侍。
“诺!”内侍灵山应允。
王莽听到了这些消息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想着:难道这次才是关联?冬日之风像褶皱的双手掠过他,冲得他浑身发紧。如今太皇太后的旨意传来,他抬起头,又低下头,终于不作声地回去了,朝中政务太繁忙了,而且如果这真的是天意吗?孤必须回去。
王莽归朝后,大臣们即引《书》、《礼明堂记》、逸《书》之《嘉禾篇》,奏请王莽居摄,坐于皇位之上,服天子冠冕,背靠雕有斧形图案的屏风,南面朝群臣,听政事。于他出入经过的地方戒备清道,禁止通行,平民和大臣对他自称臣妾,都如天子之制。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庙,享祭群神,赞辞称呼他为‘假皇帝’,臣民称呼他为‘摄皇帝’,自称曰‘予’。平决朝事,常以皇帝之诏称“制”。但于朝见太皇太后、孝平皇后时,恢复臣子的礼节。王莽可以在自己的官署、宅邸、封国、采地,按照诸侯礼制的成例独立地施行教化。
于是太皇太后诏曰:“可。”,第二年,改元曰居摄。
这一个月,对王莽来说,如堕入梦里,不知是当悲还是当喜。这真的是天意吗?王舜拿一块上圆下方的丹书白石将垮塌的意义填补回来?巨石砸进心里,轰隆一声,狼烟动地,尘埃四起,心里移山倒海得动荡,像是妄自菲薄,又像是自鸣得意,方士那激动万分的低声耳语还回荡在他心里“人上人上人”。他害怕这种感受,警告自己,必须要小心谨慎,上不可愧对于天,下不可愧对于地,面向南方不可负于同僚重托头戴龙冠不可背逆皇室信任,与周公齐名就要做周公一样的成绩。
“大师骂孤说错话了!”王莽看着漫漫长夜中,那方士举着火把站在他的对面,告诫道:“善人!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自己吗?看不清楚自己,就没法自救,没法自救,又如何去救天下人呢?你快走吧!这大地马上要裂开来了!再不走就要天崩地裂了!”他看见脚下的地面突然开裂了,一条缝隙越来越大,他急了,左右脚各自踏着一边,伏身趴在地上,想要奋力将这裂缝给合上,可那裂缝越来越大,他能使出的力气,也不知道能否将它合上,不管如何艰难,还是要将他合上,他张开四肢,紧紧扒着地面,奋力拽着扯着拉着。此时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好像是哀帝,又好像是王太后,那声音似乎在嘲笑他:“你真的就那么伟大吗?”他在堕入裂缝的那一瞬间醒了过来。
醒来他还是胆战心惊,知道自己刚才做了梦,只是却忘记了是一个什么梦。此刻他醒了,他要开始思索正月去南郊祭祀上天,去东郊迎接春季,去明堂行大射礼的大事了。王莽端坐着,聚精会神,在心里又捋了遍礼仪,他想象着自己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正中间,感觉到那轻浮的兴奋。不能这样,他厌恶着。居摄这身份位高权重,要严格监督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思索了一阵后,起身拟旨,设柱下史五人,俸禄同御史,听政事,侍于他的身旁,随时记录他的言行。柱下史就在他的身边几步开外,可他觉得他们与他自己隔着鸿沟一般。
尚冠里摄宫。羲和刘歆拿着一件龙袍给王莽穿上,自信地说道:“巨君!王家乃轩辕天子之后!这件龙袍上面的龙是微臣请工匠们专门给您绣上去的呢!”
王莽笑道:“你以为予什么都不知道吗?先帝平时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驾崩了呢?难道不是你毒死陛下的吗?你还在装无辜?你送的那瓶椒酒,就是毒死陛下的罪证啊!你与予的四子王临的关系相当亲密,王临一直想当世子,所以你就与王临密谋串通好,设下毒计害死陛下,你们就是弑君的罪人啊!”
没想到羲和刘歆闻言,并不慌张,反而淡定地说道:“巨君啊!您又说笑了!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断不会有弑君的可能!弑君者可另有其人哦!不过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您能做这天下的主人!你现在已经是代理天子了,与真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也就是一字之差啊!”
王莽很不悦地一挥衣袖道:“他们就是喜欢自作主张,干出此等逆天的大罪过来,陷予于不忠不孝的境地,罪过啊!罪过!”
元始五年(6年)十二月,居了摄的王莽带领百官到南郊祭天,又到东郊迎春神,再到明堂举办大射礼,款待三老、五更,完全行使了天子职权。地位变了,每次活动礼仪也变了,王莽穿着天子礼服,戴上天子冠冕,面南背北,接受臣子们朝见,自称“予”,臣下见了他得称“摄皇帝”。
既然大汉有了假皇帝,那么真皇帝只能虚席以待了。居摄元年(6年)三月已丑日,王莽立宣帝之元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尊其女王嬿平帝皇后为皇太后;升王舜为太傅左辅、甄丰为太阿右拂,甄邯为太保后承,封平晏为大司徒、就德侯,至此平家成为了前汉唯二父子都官至丞相的家族(京兆韦氏的韦贤和韦玄成父子乃第一家);又置四少,刘歆任少阿,秩都二千石。短短半年时间,大汉帝国先是为孝平皇帝举国服丧,又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王莽决心要好好将皇太子刘婴教导成理想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