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披着脏兮兮的白大褂跑了过来。
她看上去风尘仆仆,褐色的短发上面沾着不少泥巴和脏污,仿佛是刚从泥地里面打滚出来的野孩子。
“爱丽丝。”
安娜张开双手接住扑过来的妹妹,嗔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抱着妹妹,用手指去梳她头发间的干涸泥块,“还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像是在仔细观察姐姐的表情。
“姐姐?”她问:“你还好吗?”
安娜笑道:“好的不能再好,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爱丽丝摇头,给她看了看自己白大褂上面沾的泥巴和血污,“我好饿啊,姐姐,刚刚跑去看霍姆斯殿下执行审判,不小心摔了一跤,殿下让我回来找你,那个坏蛋。”
“你去看霍姆斯殿下的审判?”
安娜想起方才霍姆斯殿下离开的时候,对领民们说的那些话,有些害怕起来,“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霍姆斯殿下实在是一个玩弄人心的恶魔,她担心妹妹会不会受到什么损害,所幸爱丽丝告诉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才安心下来。
“别说这些了,姐姐,这个是你的午餐吗?好香啊!”
安娜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也有点肚子饿了。
打开食盒,餐品竟意外的丰富,香气四溢的白面包,煎得焦黄的培根,还有奶油蘑菇浓汤和蔬菜沙拉。
霍姆斯殿下,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呢。
她将培根放进口中,感受油脂在口腔爆开,看着妹妹大快朵颐的模样,她不禁再次心想。
呆在这里,也挺好的。
而就在离她们百米之外,一个陌生人静静站在街角的阴影里,默默地观望。
他身形瘦小,披着满是马骚味的灰布长袍,粗糙的大手上布满老茧,两眼阴郁,将视线扫过广场,扫过安娜姐妹,扫过她们身边站着的两名守卫,最后默默收回目光。
穿过热闹的人群,他依然能听到周围的人流中不时传来的激烈议论,每个人脸上的兴奋劲都还没有缓过来,他们还沉浸在上午发生的一切当中。
然而他却无法参与到周围人们的兴奋当中去,他只感觉身体一阵冰冷。
霍姆斯王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了。
他必须尽快将这里发生的消息传递出去,传递给圣城。
不管是霍姆斯王子上午计划进行的审判也好,还是之后面对反抗军的突然袭击也好,霍姆斯王子所表现出来的从容,以及煽动人心的能力,都远远和他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完全不一样。
苍天在上,那是一个自大、高傲且无能的王子所能做得出来的吗?
他谨慎地来到一处马厩,拐入旁边的一座小木屋,从抽屉中翻出纸笔,开始思索着信的措辞。
得让圣城的老爷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才行。
他想着,开始写下第一行文字。
【尊敬的总管大人:】
【您一定难以想象,边陲城这里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将从早晨开始发生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末了,还补充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实难相信,那个小王子竟会成长到如今这种地步,他和马王大军勾结,伏击了反抗军的人,甚至让他的领民们出城见证,借此收拢人心。】
【这样的心机让属下有理由相信,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在伪装。】
【由此也不难理解,此前属下安排的刺杀,为何会屡屡失败,普通的刺杀对他实难奏效。】
【西北的反抗军大抵是全灭了,虽然我相信您也没有对他们寄于多少期望,但是我很抱歉地告知您,我们的借刀杀人计划应该是失败了,我们需要对霍姆斯王子投以更多的重视。】
将信写完,他又仔仔细细地检察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将信卷好,并用火漆密封。
一直等到天黑,华灯初上,他才又悄声出来,借着夜色,把信绑在渡鸦的脚上,随后一把将其放飞,看着它消失在漆黑的天幕里,飞向南方。
与此同时,霍姆斯带着罗斯希尔回到了边陲城。
“安娜怎么样了?”
霍姆斯从马上下来,问等候在这里的卫兵队长。
“已经由护卫护送回城堡。”卫兵队长威玛回答,“她和爱丽丝小姐都安好。”
“那就好。”
霍姆斯将马僵扔给马夫,又问道:“约尔呢?”
“在地牢里,由守卫严加看管着。”
“你们把她绑好就行,守卫再多也没用。”霍姆斯迈步朝城堡走去,“把戴蒙给我找来,带他去地牢,一会儿我需要他办件事情。另外,”
他顿了下脚步,“让安娜和爱丽丝到庭院里等我。”
“是,殿下。”
卫兵举着油灯为他们开道,霍姆斯的眸子在黑夜里像是发出光芒,罗斯希尔知道,殿下又打算做坏事了。
……
城堡地牢。
约尔稍微活动了下被铁链束缚着的手腕,带来一阵叮铃的轻响。
她感觉手腕那里有些轻微的疼,借着高窗上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勉强能看到一些被勒出来的红痕,这些红痕装点在她的肌肤上面,宛如梅花盛开在初雪当中,让她有种抽离现实的感觉。
她想起来,这是霍姆斯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怕她挣脱,所以要卫兵们使劲绑紧一点。
她想,霍姆斯殿下是不是太高看她了,普通人怎么能挣断铁链呢。
地牢里的空气湿冷而阴暗,她一直被固定双手站立着,黑色的礼裙无力地垂下,即使是她,也觉得双腿有些酥软起来。
不知道安娜小姐她们怎么样了,记得被抓住的时候,她好像看到安娜小姐站在霍姆斯殿下那个坏人的身边。
可是,霍姆斯殿下真的是“坏人”吗……
她难以忘记昨天进城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老婆婆,老婆婆待她很亲切,抓着她的胳膊时,她感觉到老婆婆的手粗糙而又温暖,但是艾曼大人说老婆婆是坏人,是刁民。
后来她坚持要送老婆婆回家,老婆婆扶着她一直哭,一直絮絮叨叨跟她说她的儿子、儿媳妇,还有小孙女的事情。
她说他们都被反抗军杀害了。
然后,当今天上午霍姆斯殿下举行对反抗军同伴的审判时,她看到那位老婆婆也在,但是老婆婆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老婆婆只是盯着广场里的反抗军同伴们瞧。
当霍姆斯殿下宣布审判开始的那一刻,她看到老婆婆浑浊的眼里再一次流下了泪水。
只不过,好像跟昨晚伤心的模样有些不太一样,她看到老婆婆在笑。
约尔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犹豫了。
霍姆斯殿下,真的是“坏人”吗?
她在心里发问,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她好希望此时能够有一个人过来,告诉她答案。
然后,她听到过道里传来踢踏的脚步声。
缓慢而又随意,这个脚步声她认识。
是霍姆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