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难道他们这种做法不对吗?”
朱标接过朱元璋递过来的文书,虚心请教。
朱元璋摇摇头:
“当然不对,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朕和城中达官贵人着想,但本质上却是想要推卸责任!
当年你爷爷,奶娘,就是在这种推诿中去了性命,这是其一。
朕绝不会允许这种风气,在我大明盛行。
杨宪说为朕背黑锅,但朕敢作敢当,何须他越俎代庖?
他们若是问心无愧,为什么要瞒着朕?”
朱元璋眼中满是阴霾:
“更何况,朕不久之前,已经吩咐中书省制定了防疫的方法,并且编制成册,供各地官府应对。
若他们怕应对不利,可逐级上报。
但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他们是当朕传下来的东西,是废纸不成?”
皇帝说到此处,脸上已经有着压不住的怒火。
朱标闻言,默默起身行礼,表示记下皇帝的教诲。
“且……朕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北伐之战,关系天下一统。
然要统治者诺大的中原,并非刀兵所能。
当年金人,蒙古人都知道收拢孔家,凝聚人心。
他们这些废物,却还在干着耽误朕收买人心的机会。
这些流民,都是北人。
未来如果天下一统,他们会回到北方。
如果处置得好,这些人就是宣传我大明好处的口舌。
可如果处置不好,他们会带着对南人朝廷的恨,将仇恨传递回去……
那些狗官该死,在其位不谋其政,还要破坏朕的好事,当杀……”
朱元璋连说几次杀人之事,朱标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说一千,道一万。
他终归还只是个孩子,不过他此时也展现出了老朱家人的坚毅之处。
他说道:
“父皇,这些人确实当杀,可父皇为什么不杀?”
“因为,朕想再看看,还有谁……”
朱元璋说完,他的怒火仿佛消失了一般,他重新坐回自己的龙椅之上,垂怜闭目,仿佛一尊不会动了情绪的石佛。
……
宋濂和慧昙二人拿着杨宪的手信,准备前往江宁县衙。
路上,慧昙大师听见路边的动静,掀开帘子一看,却发现官差正在找人,而一个小孩拼命阻挡,被官差一脚踢倒在地。
“你们别动我妹妹……”
“张维?”
慧昙大师认出那个小孩的身份,就是这个孩子跑来天界寺,通知了道衍的消息。
“慧昙大师,他是?”
“道衍庇护的一个孩子……”
慧昙三言两语,说明了张维的身份,宋濂赶紧让车夫停车。
“住手!”
宋濂下了车,先喊住那些官差。
本来正在拉扯的江宁县官差,看见宋濂下来,马上住手。
他们虽然不认识宋濂,却从对方的官服上看出他身份不凡。
“老夫宋濂!”
“原来是宋大人!”
差役听到宋濂的名头,毕恭毕敬。
眼前这位老人虽然实权不大,可却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这孩子犯了什么错?”
宋濂指了指张维,又望向不远处一个虚弱的小姑娘,出声询问。
“这,大人,我们奉县令大人的命令,将这些流民安置到城外!”
差役犹豫了一下,按照王师爷告知的理由,应付宋濂。
“那他二人不用安置,老夫自有安排!”
换成其他人,差役大概也就拒绝了。
可一位高官亲自开口要人,他们压根不敢反对。
不过想到师爷的死命令,差役还在那犹豫。
“人交给老夫,刚巧我领了中书省杨宪杨大人的手书,正要去江宁县衙,这件事,我会亲自跟县令说……”
中书省杨大人,那可是上达天听的存在。
有杨宪的名头压着,差役再不敢拒绝,他们对视一眼,将柔弱的小姑娘,一把推出去。
“算你们命大,有贵人庇佑!”
差役警告了张维几句,又摆出一副笑脸:
“宋大人,那我们去办事了!”
宋濂摆摆手,张维此时还在迷糊的状态。
见到慧昙大师远远走来,他方才去确定宋濂是自己人。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然后十分郑重朝着二人行礼。
“这孩子彬彬有礼,显然是受了教化……”
宋濂见张维这孩子知礼节,对他好感大涨。
“将这个小姑娘送回瓦官寺吧,没有人会为难伱们了……”
宋濂叫来赶车的老仆,就要让人送张维妹妹走。
张维焦急询问慧昙大师:
“大师,道衍师父怎么办?”
“我们此去就是为了接他出来,他没事。
你妹妹也不会有事……”
“大师,我能不能也过去?”
张维看了看怀中的妹妹,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慧昙和宋濂对视一眼,无声点头。
他们安排张维兄妹上车,然后一起前往县衙。
在县衙门口,得到消息的江宁知县早就候着。
“原来是宋大人,是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请……”
县令见到宋濂等人,不敢拿大,直接开门见上赔罪道。
“吴大人,你们没有为难人吧?”
“误会,误会……”
王师爷见宋濂没有个好脸色,赶紧出来打圆场。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那和尚有背景,自己等人何必去招惹他。
二人带着宋濂等人,赶紧前往江宁县衙的牢房。
牢房昏暗,密不透光。
宋濂等人下去的时候,还有一股不能言说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县令和王师爷,继续前进。
“道衍!”
“慧昙师父,宋大人?”
进入牢房之后,慧昙很快看到了道衍,而道衍也一眼认出他们。
见到慧昙的第一眼,道衍本来很高兴。
只是看到张维,又看到宋濂等人头上的旁白,他的笑容逐渐收敛。
“宋大人是带着公道而来,还是只是接贫僧出去?”
他只是笑笑,并无怒色,但平静的言语,却充满嘲讽之色。
宋濂和慧昙眼神躲闪,他们也知道朝中那些人的处置方式其实不妥,却不愿直接回答。
“道衍师父,我们都被赶走了,我妹妹也要被他们赶走……”
张维听着道衍的询问,终于压不住情绪,哭出声来。
“道衍师父,跟您说的不一样,他们还是把我们当外人……
那些人说,我们这些北人……”
道衍默默地听着张维的哭声,他心头压抑的火气,几乎已经控制不住。
“夫子,是这样吗?”
“道衍,你先别问,咱们出去再说……”慧昙出声提醒道衍。
道衍坐下,淡淡说了一句:
“那贫僧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