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治所郯城。
糜家城中粮仓,郯城五座粮仓最中间的那座。
议事厅。
糜玉儿戴着面纱,坐在最首位。
在大厅里面,坐着数十个账房先生。
看着众人忙碌的动作纷纷停下来,糜玉儿面纱上的杏眼有些疲惫。
自从刘备率军到广陵和袁术对抗以来,仅仅大半年,糜家五座粮仓,就空了三座!
而且,糜家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广陵输送粮食。
自己那两位哥哥,只管在广陵协助刘备战斗。
他们却根本不管糜家能不能支撑下去。
老管家将所有的账目收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到糜玉儿身前,一脸怯弱的模样,根本不敢说话。
其他人,也都缄默不言。
以前糜家是徐州首富,富可敌国,就单单郯城五座粮仓的粮食,就够他们忙活好几天停不下来。
他们那个时候,还一个个不乐意,觉得小姐太苛刻。
可如今,仅仅两天的功夫,糜家郯城的资产都清算完毕。
而且,还有闲暇时间。
糜家,岌岌可危了。
糜家一倒,他们这些人也都得喝西北风。
不过,目前,他们最怕的却不是这些。
他们等着糜玉儿的雷霆大怒。
至少,以前每次算账,糜玉儿这位小姐脾气都不好。
然而,糜玉儿只是扫了一眼这些账单。
她早就算过了。
作为糜家最为出色的一代生意人,她对各项数据比任何人都敏感。
这一次之所以还依照惯例组织家里人算账,只是让自己死心。
从座位上站起身,糜玉儿疲惫地摆了摆手道:“辛苦诸位了!来人,将糕点和茶水都端上来了,大家连续累了这么久,吃点东西,然后回去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径直从幕后走了出去。
整个议事厅顿时响起叹息声。
“小姐这次也不骂我们了。”
“太惨了!就郯城五座粮仓,这大半年,就空了三座!其他地方,还不敢算。我估计,这大半年,我们至少少了六成家产!这还是在打开出售机械钟渠道的前提下!这段时间的机械钟,给我们回笼了很多钱资,购买到了不少粮食。但是,如今这个战乱的年代,有钱都不能买到太多粮食。”
“混账玩意!徐州战乱,为什么出粮草的都是我们糜家?其他人都死了吗?”
“家主和二家主只知道支援刘徐州,压根是不管糜家的死活啊!我知道刘徐州仁义,但是,这逮着我们糜家一家薅羊毛,我们也支撑不住啊!我们只是生意人,也不能变出钱来!”
“就这还让我们糜家和刘徐州联姻?我怕联姻是假,想空手套白狼是真啊!不,我们这是赔了小姐又赔钱!我敢说,千年之后,我们糜家会成为后人的笑料!”
糜玉儿走到幕后,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又停住脚步。
听着大家的议论声,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终究,她还是没有再听下去。
越听越难受。
一切又印证了张遂的言论:自己糜家和刘备,都是徐州士族的工具人而已!徐州之所以选择刘备为徐州之主,不是真因为刘备有多仁义,而是因为刘备能够驱动糜家,将糜家庞大的家产都耗尽,用来保护徐州。
糜玉儿长长叹了口气。
她最近经常在想一件事情。
那就是,刘备的仁义,对于糜家而言,真的是仁义吗?
他这是喝着糜家人的血,去给其他人仁义!
真的仁义,难道不该像是臧霸一般?让所有百姓都能有吃有喝,有穿有住?
想到臧霸,糜玉儿就想到张遂,想到最后一次见张遂,他送给自己那所谓的玻璃镜子,还有那封书信。
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
他也没有再找人来见自己。
难道,他对自己已经死心了?
就这时,外面响起一声音道:“小姐,府衙里有密报传来!”
糜玉儿微微蹙了下黛眉道:“送进来!”
正如之前刘备在糜家安有细作。
糜家在徐州各个家族,尤其是府衙,也有自己的人。
大家互相探听消息,以防被人出卖了还不知道。
很快,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将一团状物品递给糜玉儿,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糜玉儿小心翼翼地打开团状物品。
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纸张。
里面写了一些潦草的字:吕布大军夺权小沛,派出使者和谈,愿意合作,但需要大量粮草资助,否则便攻城。
糜玉儿看着纸张里的内容,修长白皙的手指瞬间紧握,将打开的纸张再次捏成了一团。
需要大量粮草资助?
徐州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
连广陵作战的将士们的粮草都没有!
或者说,各大家族还有,但是,他们不可能拿出来。
像陈登的陈家,她知道,如果陈家的粮食全部拿出来,至少可以供给广陵作战的士兵支撑半个月!
在如今徐州百姓饿殍遍野之时,陈登还会花大价钱从四处购买鲜活的鱼儿制成生鱼片吃。
而且,这陈登一直就好这一口。
要知道,这几年大旱,鱼的产量急剧减少。
而想要鲜活的鱼运到郯城来,那需要耗费的人力和财力更不是一笔小数目。
陈登还能一年四季保持这点爱好,陈家的家产,可见而知了。
但是,自从刘备在广陵和袁术开战至今,大半年的时间,陈家是分文未出,只有开始的时候,出了上百部曲。
糜玉儿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发抖。
十之八九,吕布这笔粮食,最终会落在糜家的头上。
如今糜家形势岌岌可危。
两位兄长又不管事。
糜玉儿咬了下后牙槽,睁开眼睛,一边快步走出去,一边道:“叫上护卫队,我们立即赶往莒县!”
然而,当糜玉儿带着护卫队风风火火赶往莒县的时候,竟然没有见到张遂!
根据张遂的护卫张河和张谦的说辞,张遂现在在睡觉,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糜玉儿急道:“麻烦告诉下张子和,就说我是糜玉儿,找他有急事!”
张河打量了下糜玉儿,切了一声,无动于衷道:“糜家小姐,你要么回去,要么在偏殿等候!我们兄长早说了,在他醒来之前,谁来都不见!别说你,大帅来了都不行!”
糜玉儿面纱下俏脸微微一变,试探性地问道:“那他要睡多久?而且,这大白天的!”
张河耸了耸肩膀道:“这就不知道了。有时候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一天一夜,一切看兄长的心情!”
糜玉儿看向张遂房子的大厅,很是犹豫。
这,绝对是生气了!
生自己的气了!
之前他向自己说那些话,还送了那玻璃镜子,还派人送了书信,自己都没有接受,也没有回应。
他肯定很生气。
自己这要是直接离开了,后面很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他也不会给自己提供他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
也不会帮自己出谋划策。
糜玉儿暗暗叹了口气,一个人走进偏殿,静静地坐着。
她的心里也说不出来的滋味。
说是对张遂没有任何一点感觉吧?
那是假的。
这样一位年轻又有才华的男人,谁能没有一点触动呢?
更别说,他还是第一个亲了自己的男人。
可是,糜家毕竟想让自己和刘备联姻。
虽然自己拒绝了,但是,两位兄长明显不答应。
糜玉儿垂下头来。
头一次,她感觉自己满腹委屈。
自己只是一介弱女子,为什么糜家的重担要落在自己的双肩上?
自己那两位兄长,他们真是不管自己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