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宦官本身存在是对是错,王甫、曹节当年杀掉陈蕃就是一招臭棋。
他们完全可以让陈蕃失去权位回归幕后,并将黄琬推上正位用来压制一众士族。
陈蕃党派被一撸到底,直接造成了袁氏如今的一枝独秀。
这就如东汉之初,勒石燕然之后匈奴分崩离析,为鲜卑的崛起铺平道路。
纵然刘宏已经有意防范袁氏,可袁氏毕竟树大根深,刘宏限制不住数量庞大的袁氏门生故吏,只能对袁氏直系作出相应处置,袁绍就是“受害者”。
袁氏真正的下一代当家人非袁基莫属。
袁基乃袁逢嫡长子,袁绍、袁术之兄。
袁绍的出身不配与袁基相提并论,其身份更像是翻版的“刘备之于刘贤”。
他虽弱冠出任濮阳长,但那并非其所愿。
家中顶梁柱皆在京城任职,他如何能不眼红?
袁基如今已经位至太仆丞,掌天下考工、马令,权柄、利益之大难以以数计量。
当初袁绍被派去濮阳,也是为了定向监管袁氏在白马的利益。
袁绍胸怀壮志,岂会安心当一个弼马温。
说来也是巧合,袁绍母亲在其上任不久便病逝。
袁绍不得不挂印归乡守孝,守孝二十多月后,又为其早亡之父守孝足满三年。
孝名满天的袁绍没有选择继续担任官职,反而在洛阳“隐居”起来。
在洛阳隐居,不过是其托词,无非就是不想远离中枢而已。
隐居中的袁绍行事确实相当“低调”——不妄通宾客,非海内知名,不得相见,辎軿柴毂,填接街陌。
我袁绍不怎么见客,见的都是海内名士,车辆马屁都能将宽广的洛阳街道塞满,仅此而已。
这还不够,他还有另一面人格——好游侠。
袁绍阴养死士,与张孟卓、何伯求、吴子卿、许子远、伍德瑜等皆为奔走之友,为遭受政治迫害的各党人提供“庇护所”。
年前,有人散布谶语在洛阳大街小巷之中——“代汉者,当涂高也。”
这个“涂”通“途”,整句话的意思就是:能代替汉朝的人,就是道上势力最大的那位。
此谶语中所蕴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放眼整个大汉,哪家能有袁氏势力庞大?
袁绍也曾将此谶语告知袁逢等人,袁逢只是莞尔一笑,袁隗也略带兴奋之色。
四世三公,位极人臣。
能让袁氏之人感到兴奋的,怕是只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朝”这些字眼了。
那么,是什么阻挡了袁氏走上篡位之路?
答案显而易见——宦官。
汉和帝之后,再无带把的朝臣能入禁中皇帝寝宫,甚至大多时间都进不去东宫偏殿,除非有天子特殊召见。
这就相当于架空了尚书台,尚书台的奏章想要呈递到天子面前,怎么也逃不过宦官法眼。
由此,士大夫对于天子在政局上的影响力被大幅削弱。
其次,天子设立少府,与大司农争夺国家财权。
少府的掌控者同样是宦官,监督者为皇太后(这就是为何士大夫要争取外戚的支持)。
皇太后于法理上对天子有天然压制,不听劝的天子受得了昏君骂名,可却担不起不孝之罪。
儒家思想固然有其弊端,但也制定出了所有人都不得违背的游戏规则。
天子不能无缘无故灭掉袁氏满门,但袁氏若敢冲击禁中,天子就能名正言顺抄其家灭其门。
当年,权势强盛如陈蕃、窦武,想要立皇帝也得拉拢宗正刘淑,让他亲自点头才可。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世道尚未崩坏之时,上层人士的一言一行都要合情合理。
这便是法理的强大之处,限制了皇权,同样限制了公卿大臣,所有人都得在法理框架内出招,不得逾越、违规。
当然,言出法随的董太师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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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董太师,尹端还曾与之同生共死,在边郡大杀四方。
只可惜,此时此刻的尹端,只想赶紧跑回内地。
朱龟前脚将治所移至沮阳,后脚就收到了破鲜卑中郎将田晏被鲜卑打破的消息。
不久后,臧旻同样大败而归,仅以身免。
陪同其出征的匈奴单于,身中十数创,已经没两日好活。
两路大军溃败的消息是从尹端、夏育处传来的,因为鲜卑人在汉军驻守的山谷中立起了京观。
两路北伐大军之中,田晏那支队伍最先遭难。
万余汉军骑士与数倍于己的鲜卑人突骑迎面撞上,第一时间便爆发激战。
张纯勇猛异常,请命为先锋,直冲鲜卑军阵,田晏亲自为其擂鼓助威,以壮声势。
双方激战半日之久,鲜卑人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汉军虽有千余阵亡,但却始终占据绝对优势。
正当田晏要发起总攻之时,由日律推演、乞伏纥率领的鲜卑大军从汉军身后两侧杀出。
田晏果断抛弃陷于阵中的张纯等人,留下殿后部队阻挡,带着亲卫向西逃窜。
奋力拼杀的张纯突然见得主将麾盖移动,又发现鲜卑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顿觉不妙。
拼死杀出重围,张纯只身南逃,翻越险峻山脉才得以回到大汉境内。
鲜于仓战死,与千多鲜于氏子弟成为了京观的一部分。
“大飨三日,鲜卑人每次要大举进攻之前都会大飨三日。”
夏育眺望着远处鲜卑大营中彻夜不熄的火光,喃喃自语。
尹端走上望楼,向夏育汇报道:“校尉,将士们都准备好了。”
“呵,真能准备好吗?”
非是夏育不自信,而是他手下的士卒可不是当年随段颎那批训练有素的凉州兵。
而他夏育,更不是段颎这种当世名将。
他瞥向沮授的大营所在,突然笑出声来:“没想到啊,最信得过的竟然是后来的冀州人!哈哈哈哈!”
尹端也露出苦涩笑容,“冀州兵从来到此地开始,日夜操练,从未停歇。这沮公允......是个人才!”
夏育赞同道:“少郎君在信中提过此人。当时我还不以为意,今日方知少郎君看人之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