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出风林罗汉的需求,而且确定自己无法提供必要的资源之后,阳犀玄不再多问。
想凑齐义愤填膺、匹夫之勇的人,指望镇魔司应该是理论上比较靠谱的。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镇魔司还是属于正道势力,要是这都烂完了那也没救了。
主要问题是,如何让镇魔司的相信风林罗汉没有问题,能够与他合作。
这件事要是无法搞定,那可能就会同时对付两个血池鬼王级别的妖魔。
阳犀玄也不知道,风林罗汉在对人族失望的情况下,会搞出何等离谱的操作。
“今夜修炼惊扰了风林大师休息,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会儿贫僧确实是有点困了,就不打扰大师就寝了,贫僧歇到天亮就得走了。”
风林罗汉念叨了几句莫名其妙的经文,转身离去。
次日,阳犀玄骑马下山。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怎样给镇魔司解释这件事。
但越想越是牙疼,总觉得这波交涉要考虑的东西非常多,而自己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实力境界,都显得底气不足,不能轻易地掌控话语权。
等中午回到金枯寺,阳犀玄才发现这里有人守候多时。
“不是,姑娘你谁啊?”
阳犀玄一时纳闷,他本以为守在这里的是肖炎、燕小六之类的人。
结果开门看见个红衣女侠,抱着把越女剑在神像前翘腿而坐,面生得不像是本地人。
见状,这红衣女侠迅速打量了阳犀玄一眼:“你就是负责游说妖魔的游役,阳犀玄?”
“本小姐乃是江河武林盟林家的林青竹,代表碣石城百姓和官府来询问你妖魔一事。”
阳犀玄转瞬无语,这姑娘要是镇魔司的,他多少还高看对方几眼。
你整个办事不力的武林盟的身份过来,形象瞬间掉了个干净,就算江湖武林人士可能自发地斩妖除魔,那他们的能力不足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哦,原来是林姑娘。”
牵马拴到院落里,阳犀玄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脏袈裟丢进木桶里泡着,才慢悠悠地拄着棍杖,往大堂一站。
“官府的文书,或者证明身份的令牌有没有?贫僧不想和无关人员浪费时间。”
此话一出,林青竹当时柳眉倒竖,鼓着眼睛憋了几秒钟,才长吐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镀金红缨的武林盟令牌。
阳犀玄摸了几下,令牌略有体温,和之前捏扁的金豆子差不多,应该是真货。
“你在干什么?知道我的身份了就把令牌还给我!”
林青竹脸上莫名一阵红白,想起了碣石城一带关于阳犀玄的不正经传闻。
这光头和尚表面上看着还蛮正经的,但他这下意识的小动作,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将令牌丢了回去,他不咸不淡地说道:“风林罗汉掳走百姓的事情不假,不过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不知林姑娘打算从哪里开始记录?”
林青竹又是一愣,勉为其难地抿了个嘴,走到香案旁取出笔墨纸砚,提笔写字:
“妖魔就是妖魔,还有什么事情复杂一说?”
“你此番进山,又拿碣石城百姓的礼品借花献魔,真觉得你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
阳犀玄不怒,平淡地说道:
“那是因为,碣石城一带的官府衙役,本身就无力抵抗妖魔,从早些年的委曲求全,到这几年的养虎为患,一切都源自于武者方面的实力不足。”
“风林罗汉主动掳走青壮男丁,强制他们剃度出家不假,但那些人也因此活了下来。”
“根据贫僧昨晚拜访蟠金寺的调查,那帮强制剃度的僧人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主动投奔的风林罗汉,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贫僧也了解到,江湖武林的人士,曾经多次揭榜讨伐妖魔,但他们要么无功而返,要么被妖魔打得伤残惨重。”
林青竹手头书写的速度并未减缓:“你有什么证据?”
阳犀玄取出白宗尚的等人的手印:“第一个留下手印的人叫白宗尚,他是什么人我也不晓得,反正他还活着,只是投奔了蟠金寺求活,现在不好脱身。”
昨晚和风林罗汉畅聊一番,他又拿到不少手印作为证据。
林青竹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看着粗野好色的假和尚,做事还挺心细:“果真如此,当初那些人进山着了道儿……”
她又问:“你尝试解救他们了吗?”
阳犀玄坦白地说道:“风林罗汉和血池鬼王目前是对峙状态,我一个外人,贸然去削弱风林罗汉的势力,只会让血池鬼王更加猖狂。”
“他扣留的那些出家人,和血池鬼王的僵尸手下是类似的用途,我要是强行出手从他手下抢人,就会打破目前的这种平衡。”
“这烂摊子不是我一个人能够解决的,如果能够集结一帮实力高强的武者,去处理掉血池鬼王,说服那妖魔和尚放人也不是不可能。”
林青竹有些惊讶,她本以为阳犀玄只是糊弄差事,没想到他真的去调查了一番。
而且非常诡异的是,这光头和尚似乎和妖魔之间的关系真的相当不错,就连这种容易触怒对方的情报,都可以毫无压力地搞到手。
这算什么,还真有妖魔帮人族对付妖魔自己?
然后还有某些人巴不得碣石城完蛋重新洗牌,帮着妖魔来杀人?
林青竹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她本来对天碣脉的烂摊子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摊子已经烂成了这样。
妖魔太多,武者不够,官府衙门软弱乏力,贵籍妖魔互相勾结,没有镇魔司级别的强者过来处理,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根本没法平定此地的混乱。
结合之前的调查,林青竹认为阳犀玄的话,八成以上都是真的。
因为对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点嫌弃和无奈,已是演都懒得演、编都懒得编的地步。
见林青竹不说话,阳犀玄也有些无语:
“所以呢,林姑娘,你有镇魔司相关的情报吗?”
“镇魔司的人手一直不来,这天碣山脉里的妖魔鬼怪就能继续上蹿下跳,这武者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从地里冒出来,你要是带了足够的人手过来铲奸除恶,那就带出来遛一遛。”
被阳犀玄面无表情地怼到痛处,林青竹有点恼火地说道:“你说的那么轻松,你什么修为境界?我要是武举考得上镇魔司,还轮得到……轮得到那群妖魔撒野?!”
阳犀玄好奇地问道:“修为境界?”
“贫僧没有师傅,就靠衙门发的金身伏魔在自己修炼,没有接触过什么武者同行,也不晓得什么修为境界。林姑娘你先说说看?”
见到阳犀玄像个大土包子一样,对武者的境界化分细节都不懂,林青竹才觉得勉强撑住了面子,开口说道:
“哼,那只能说明,你们碣石城这一带的武道强者实在是太少了。”
“武者的境界,或者说修炼的境界,第一阶段叫做成器,大器晚成的成器。”
“成器阶段的三个境界分为,蕴气、凝胶、聚形,一旦聚形大成,有了真正的器与形,就可以算得上是成器武者,聚形境界也是镇魔司武举招人考核的最低标准!”
“本姑娘是凝胶境的武者,可将真气化为清澈凝练的漆胶,可作为鞭子等形态进行攻击和防御,武林盟的林家绝学一阳剑气指,就是凝胶境武者才能够施展的绝学。”
阳犀玄听得有点流汗了,他本来以为江湖武林是有几把刷子的,可林青竹这自信满满地介绍了一波,他立刻判断这帮人的实力不够强硬。
开什么玩笑,当初自己是凝胶境圆满,黑山童姥考虑用来跑路退场的分身都可以压着自己打,这要是在她的主场作战,实力不够肯定是铁定完蛋。
这突然冒来个凝胶甩鞭子的自信小姑娘,怕不是被那帮妖魔给吊起来抽。
让他们处理一下小打小闹还行,真有硬茬子大麻烦,这帮乌合之众的武力就不够看了。
接下来,阳犀玄觉得自己得说话难听一点:
“这,和天碣山脉里的妖魔对上,怕是不太够看。”
“按照你们的境界划分方式来算,天碣山脉里为害一方的妖魔,至少是成器境以上的存在,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就算是些半人半魔,初生灵智的小妖怪,也多半在暴露身份之后被成器的大妖给编收了,隐世不出的暂且没有冲突就不管它们,光是跳出来搞事的都有这么多。”
“嗯?林姑娘你脸色不太好啊,你没问题吗?这金枯寺里坐着可没有碣石城里舒服,要不你还是去城里找间客栈歇歇脚吧?贫僧这里没啥好招待的。”
林青竹写完她的文书,风干墨迹卷入怀里,虽然没看出阳犀玄武者修为的深浅,但是她现在着急上火的点也不在这里。
阳犀玄强不强,不是她该考虑的,她现在考虑的是,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父亲,使用武林盟盟主的令牌召集江湖豪杰过来斩妖除魔。
这等战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波搞不定,不仅烧钱,还更损人心。
“这就很麻烦了呀,有成器境界实力的武者,不是各大门派中的天才翘楚,就是早已取得门派职位的中流砥柱,长老管事什么的。”
“想请他们出山降魔,第一个问题是路途遥远,很多门派会优先处理本地的妖魔祸害,在同类妖魔害人的情况下,几乎请不动那些正派强者。”
“再差一点的散人,实力又不太够,真请来了给人弄得反目成仇也不行。”
林青竹嘀咕了几声,颇为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临走前,她说道:“镇魔司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我把情报公开给官府和本地贵籍之后,他们可能就会开始动身。”
“虽然不晓得碣石城里关于你的传闻是真是假,但我不是为了此事而来,希望你自己心里有数。”
阳犀玄见林青竹正常离去,平静的心境渐渐泛起波澜。
‘镇魔司的人,终于要来了是么?’
‘也好,要是他们的人手给力一点,我在讨伐血池鬼王的事情里混点功劳,又是聚形境界的武者,他们未必舍得与我随便翻脸。’
‘不过这小姑娘说的名门正派实力高强,似乎也不是假的,就是不知道成器武者之上还有什么境界……’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有林青竹打下手去宣传消息,就省得阳犀玄多跑一趟了,官府衙门和本地贵籍若是对他的情报有兴趣,自然会来金枯寺再找他询问细节。
只是阳犀玄没有想到,林青竹本人,就是接了镇魔司的委托,来提前“实习”调查的。
“禀报王大人,那个市井流传的妖魔淫僧阳犀玄回来了,他给了我不少情报,和碣石城一带的调查大多吻合,只是不晓得他是怎么和妖魔称兄道弟混在一起的,这是情报。”
身穿夜行黑衫的一众刀剑“侍卫”,走上前来拿起情报,细细阅读:
“也就是说,天碣山脉中的妖魔已经多到了无法轻易扑灭的地步,必须得带到足够多的人马支援,施展出镇压妖魔的阵法,才能够将其稳妥的围剿。”
“但是现在我们这边的人手严重不足,许多高手都去处理镇魔塔的异变了,再想上报申请抽调人手,不知道得拖延到猴年马月,最后搞不好还得扣我们一个办事不力的问责。”
“既然那阳犀玄能探查出妖魔的实力境界在成器以上,说明他和妖魔的打斗是真人真事,他本人应该也有聚形境的实力,否则不太可能在妖魔的袭击之下全身而退。”
“只是这种人为什么会混得名声狼藉,我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调查了。”
“看在他武者实力的份儿上,可以先不和他计较那些羞辱男女、借钱不还的小事,若是能够靠我们这支队伍平定此地的妖魔,自然是朝廷和镇魔司都希望看到的结果。”
“林姑娘你做得不错,等你修为境界达标以后,再来参加武举便好。”
“至于那阳犀玄,先别惊动他,我们先统计一下此地到底有多少妖魔,能否利用法宝先解决掉血池鬼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