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错眯着眼睛。
似乎是想通过那石像的缝隙,看能够更加清晰一些。
可偏偏那里正只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身上的皮已经被完全揭走。
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血水不断的在往外流淌。
“说,霍乙在风回渡都做了什么?还有,为什么要活人献祭?”
那里正稍停片刻说道:“我知道的并不多。”
“我不想听你废话,捡重要的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他似乎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仪式?”张错有些恼怒:“你倘若再废话,我非但不会救你女儿,还会安排人将她送去军中为奴!”
“您稍安勿躁,切勿把我女儿送去啊。”
那里正的泪腺八成也已经坏死了。
不然的话,此时此刻身处于绝望死地的他。
恐怕早就已经哭出来了。
看得出来,这里正是真的疼爱自己女儿。
面对张错的威胁,他是毫无办法。
只能是张错说什么,他便跟着说什么。
“那还不快说,休要卖关子。”
“是是是,我说。不光是霍乙,自数日之前,九州之内最少有五处这样的祭坛?”
张错皱眉:“都是活人献祭?”
“是的,我听那霍乙说了,汉中有一处更过分的。”
“怎么过分了?”
里正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将二十多个士族子弟,全部挖去双目,投入熔炉之中给炼了。”
听到里正这么说,张错浑身上下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袭来。
“二十多个士族子弟,全给熔了?这...这他妈的也太极端了吧。”
作为后世来者。
张错是知道的。
这黄巾军起事,说白了就是为了推翻大汉王朝。
而大汉王朝的根基,便是那九州之内的世家豪族。
换句话说,张角要推翻的。
便是这世家豪族。
可以说,这是势同水火一般的关系。
但是一口气,把二十多个士族子弟全给杀了。
这...这未免有点太违背人性了。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呢?”
张错接着问那里正:“同时在九州各处设立祭坛,大搞活人献祭,这听上去像是组织好的?”
黄巾当年起事。
便是有口号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所谓的岁在甲子,就是在甲子年起事。
所以,张错丝毫不怀疑。
虽然如今大贤良师张角死了。
但是,他的党徒们。
仍然活跃在各个州郡当中。
并且,都如同霍乙一样。
对于大汉王朝,有着血海深仇。
他们无时无刻的不是想着,如何颠覆大汉王朝。
所以,他们统一去做什么事情,张错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他不理解的是。
这群人,为何要做活人献祭?
“他们统一行动,似乎是在迎接某位大人物的到来。”
“大人物的到来?用活人献祭?”
张错浑身上下,顷刻间感受到了一股邪恶的感觉。
正经人莫说活人献祭了。
就算是杀个人,最起码也得做很长时间的噩梦。
而这些人,却把活人活生生的烧了献祭。
这得是多么邪恶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大人物要来?坐船来?”
张错看向土地庙外的玉带河。
里正瞪大了本就没有眼睑的眼珠子。
说道:“当然不是,他们所要接引的大人物,似乎不是人。”
“不是人?还似乎?”
听里正这话的意思,他并不确定。
“是的,不是人。他们说了,要接引圣人再临。”
“圣人?乱世出圣人?”
张错没有什么能掐会算的本事。
但是这圣人二字。
古代的时候,可不是谁人都可以担的起的。
并且是旁人口中的圣人。
可是,在这些黄巾渠帅的眼中。
除了张角,还有谁能担得起圣人这个称呼?
张角已经死了。
难道,这些黄巾又确立了新的大贤良师?
不...这不可能。
历史上黄巾的余波,虽然延续了百年。
甚至到明清的时候,白莲教都拿黄巾说事。
后世无数次的农民起义,都多多少少效仿了黄巾。
但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像是张角那样的影响。
因为,不光是黄巾。
就连民间道教,都将张角的地位供奉的很高。
但尽管如此,张角都还没有达到“圣人”二字。
虽然他会往符水里面掺一些肉渣,粟米。
救济那些饿晕了头的灾民。
可也只是大贤良师而已。
“圣人?不可能有圣人!”
张错语气变得笃定。
秦汉三国。
能称之为圣人的几乎没有。
实际上,孔丘之后,便无圣人了。
王守仁逆天吧?但也只是半个圣人而已。
三国时代,礼乐崩坏。
哪里出过什么圣人!
里正割裂开来的嘴唇,露出那两排白牙都在颤抖。
似乎是想竭力解释。
但没有了嘴唇,单凭舌头来发音。
注定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不,圣人是他们说的,是他们说的。”
被那血红的菌丝,困在石像当中根本就动弹不得。
否则的话,此时的里正,肯定会用力地摇头否认。
“那你说的圣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们只说这圣人,会披黄衣坠临世间。”
“黄衣?”
张错愣住。
他看了一眼一旁,枯坐在神龛之下,蒲团之上的那个霍乙。
刚才他说了一句‘黄衣落颍川’
这黄衣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奇心,让张错激动的喘不过气来。
可以笃定的是,这霍乙在风回渡开坛做法。
为的就是接引黄衣。
可黄衣是什么呢?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这些黄巾贼,在九州设下祭坛。”
“为的就是接引黄衣,但听他们的意思,他们也不知道黄衣会降临在哪里。”
“所以,在九州开设了许多祭坛。”
那里正一口气说完,似乎也已经到了生命的镜头。
开始变得有些气若游丝了起来。
他喘着粗气。
瞪着的眼神,死死地看着张错。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张错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女儿我会照顾。”
“真的吗?”
“我没必要骗一个死人。”张错接着说道。
“濮阳,倾碟,是这个名字吧?”
“是了,嫁到了濮阳,与丈夫在城中经营着一家名为‘玉落蝶’的酒肆。他叫倾蝶!”
说完,那里正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没有眼帘的他,在长长的呼出了有一口气之后。
便再无任何呼吸。
血红的菌丝,在他死后快速的包裹住了他。
转眼间,肉烂脱骨,只剩下了一副血红的骨架。
而却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
曹昂和曹休兄弟二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却不见乐进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