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朱元璋一锤定音的话语,巍峨的紫金山巅终于恢复了宁静。
官员们纷纷散去,有人神情凝重,有人脚步匆匆,还有人警惕的打量着平日里要好的同僚,担心他背后的士族,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更多的人,则是对于刚刚的一幕,感到不可置信,神情恍惚。
都察院升格,武举,海贸。
这三件事,单独拎出来任意一件,都要在朝堂之上经过反复的讨价还价,最终在各方势力的争斗与利益交换中,无疾而终。
若是有人说要同时办成这三件事,官员们大都会轻蔑一笑,背地里还要说这人得了失心疯。
然而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今天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百官面前,并且还是平日里以懒散示人的季秋办到的。
何其匪夷所思!
然而木已成舟,哪怕是汪广洋这等强硬派,也只得找来仆役,准备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回老家。
顺便再或是感慨,或是愤恨的咒骂一句。
青田公之谋,当真是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没错,在所有人眼中,今天这令朝堂各方势力,为之巨震的大剧,绝对是由全程一言不发的刘伯温,亲手导演出来的。
不可能有错!
什么玩意?就不能是季秋自己办到的?
朱元璋,陈友定等人纷纷表示,要是让季秋上战场,拿刀子砍人,就算战绩再夸张,他们最多也就夸赞两句,还不至于觉得惊讶。
毕竟这事季秋在行。
可要说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覆雨翻云...
季秋?
他和这几个字能扯上关系吗?
没这两下子知道吧。
“军师留步!”
身处漩涡中心的刘伯温老早便察觉到情况不对,第一个便想走人,谁料却是被朱元璋拦下了。
刘伯温听着这豪放的声音,心里顿时一凉,只得无奈的停步转身,低头恭敬道。
“臣在。”
“军师这么急着走干嘛?”
朱元璋上前一步,直接揽住刘伯温的肩膀,语气非常热情。
“你瞅瞅,咱这个义子,搞了这么大动静出来。”
“你这个当老师的,得帮着参谋参谋啊。”
你以为老夫愿意收这个冤家当弟子?
“吴王...”
“臣要是说,今日之事,其实和臣并无半点干系。”
“吴王相信吗?”
眼看着要被朱元璋抓去做壮丁,刘伯温只得尝试做最后的挣扎。
朱元璋怔怔的看了刘伯温好一会,忽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军师真会说笑!”
刘伯温:“......”
看着朱元璋的反应,刘伯温知道,这口大锅他是背定了!
在心中长叹一声后,刘伯温认命了。
“吴王要我如何参谋...”
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朱元璋喊来季秋,这才掰着手指说道。
“武举一事,咱说了,让五军都督府负责,咱亲自拿主意。”
“不过军师可以给点建议出来,咱参考参考。”
刘伯温看了看季秋,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个可以让文和代劳,毕竟是他提出来的东西...
谁料下一秒,朱元璋就继续开口道。
“都察院那边,这个就得军师多费费心了。”
“咱打算将督察院设置到州府一级,用于监察地方官员。”
“具体各级都察院的机构规划,咱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不过这各级监察官员的人选...”
“军师,你和陈友定一起把关!”
“还有就是海贸...”
刘伯温两眼一黑,心说你这把老夫当牲口使唤啊!
再看看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的季秋,已经没了刚刚的锋芒,满脸的吊儿郎当。
见刘伯温看向自己,季秋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显得非常腼腆。
你笑个屁!
你还会觉得老夫会夸你不成?
而一旁的朱元璋,嘴巴不停,给刘伯温又安排了一堆开国相关的差事。
见状,刘伯温一边应承,一边心中有了决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得赶紧给这倒霉玩意再找个老师!
不然成天盯着老夫祸祸,老夫也受不了啊!
......
自打和胡惟庸回到家中后,李善长便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
见过了半个时辰,李善长还是这副模样,胡惟庸壮着胆子开口道。
“恩相怎地回来之后,便是这副模样?”
“莫不是在为刚刚的事烦心?”
见李善长没有开口,胡惟庸自以为猜到了李善长的心思,赶忙继续说道。
“恩相,依我之见,我等今日,其实是占了便宜的。”
“海贸一事,一直牢牢把控在东南士族手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可若是有了朝廷的参与,恩相掌管中书省,将来必定能参与其中。”
“武举对于我等勋贵来说,也是大大的有利。”
“可能唯一需要忌惮的,便是陈友定出任左都御史一事了。”
“不过...”
“不过什么?”
胡惟庸自以为是的一顿分析,没能获得李善长的认可,反而还招来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以为老夫是在为了陈友定烦心?”
“他一个降将,纵使有上位撑腰,还想爬到老夫上面去不成?”
“也配老夫为了他烦心?”
胡惟庸赶紧俯身,对着发火的李善长不住地赔罪道。
“弟子愚钝,弟子着实不知恩相为何烦闷。”
平日里,李善长很享受胡惟庸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
但现在,李善长只感到了无尽的厌烦与失望!
“你个蠢材!”
“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陈友定之前的左都御史是谁?”
胡惟庸头也不敢抬,只得迎着李善长到处横飞的唾沫星子,卑微道。
“是,刘伯温...”
“对!就是刘伯温!”
“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上位让陈友定做了左都御史,又打算将刘伯温安排到何处呢?”
李善长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是站起身来,勃然大怒!
“中书省要进沙子了,你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你这个德行,还想接老夫的班?”
“你斗得过刘伯温吗?”
“咳咳咳...”
听着李善长剧烈的咳嗽声,胡惟庸赶紧连滚带爬的冲上前去,一边顺着李善长的胸口,一边卑微如尘土的说道。
“恩相莫要生气...”
“弟子愚钝,弟子让恩相失望了...”
看着唯唯诺诺的胡惟庸,李善长第一次感觉,胡惟庸身上真的没有宰执天下的气势。
下一秒,刚刚季秋英姿勃发,满是自信的模样,忽然浮现在李善长的脑海中。
将季秋和胡惟庸做了一番对比,李善长叹了口气,忽然有些羡慕刘伯温了。
老夫怎么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