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歇脚的小平房,刘山闷头看着报纸,见我进来,只是瞪了我一眼,没出声。
估计今天使绊子失败,也让他挺挫败。
有好几次我都想跟他直说,我真的没敌意。
不过,几次打交道,我能明显感觉这老头心眼挺小,我说了也是无济于事。
到了第二天下葬的时候,孝子贤孙捧着遗照走在前面,我一面看着时辰,一面盯着罗盘。
风水这东西不是从书本上学几天,就敢给人点穴。
理论上来说,风水是在随时变化的,哪怕天上多了一块乌云,导致阳光出不来,这也能间接破坏风水。
至于在世面上经常能看见的先生,基本都是只看罗盘。
这种情况,多数是骗子。
好在一切顺利,落棺的时候没超过晌午,云开雾散,阳光正好射进坟坑里。
这就是先生们常说的“开金棺”。
乃是殡葬里的上上大吉之兆。
死者家属对我特别满意,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留了我手机号,说以后看个风水什么的,还会找我。
200块钱被我揣进兜里,我这心里忍不住喜滋滋的。
虽说距离还饥荒还是杯水车薪,但好歹有个开端,是个好事。
等我回到殡仪馆,在路上遇见了馆长。
虽说没对我直接说什么,但好歹不是黑着脸了。
我忍不住有些窃喜,只要他能认可我这本事,往后我赚钱的机会就多。
这阵子经历了无数黑暗,终于有点拨云见日的感觉。
中午,我从食堂买俩馒头,又厚着脸皮要了两瓣大蒜,心中盘算着还钱的日子。
突然觉得身后站了一个人,我猛地一回头,是陈嘉颜。
陈嘉颜扎着利落的马尾辫,换上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玲珑有致的身材被勾勒的淋漓尽致。
特别是她脸上的淡妆,让人看起来很舒服,整个人在这群糙老爷们中格外显眼。
只是,她手上拿着一个挺破的铝饭盒,看起来跟她有点不太搭。
我长这么大也没接触过几个女生,再加上和她不算太熟悉,也不知如何打招呼,只能略带僵硬的点点头。
哪知道她竟然直接坐到我对面,一句话也没说,掀开饭盒,闷头吃了起来。
我看看四下无人的空座,再看看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男人再穷也会要点面子,要不是看食堂的汤免费,我肯定躲回宿舍啃馒头了。
再加上我本来就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如今面对她,只是觉得窘迫。
况且,我刚吃了大蒜,这味儿着实不太好。
好好的一顿饭,愣是给我变成了受刑。
我把馒头揣进兜里,起身想离开,陈嘉颜忽然开口。
“你吃饱了?”
我忽然觉得脸上一热:“啊,不太饿。”
陈嘉颜回头把饭盒盖翻过来,把里面的菜夹出来一些,推到我面前。
“我吃不了,你帮我吃点吧。”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一双卫生筷子放在我面前,又抬头看看我。
“别浪费粮食。”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了她什么意思。
我感激她的善良,但这种善意让我有些自卑。
我清清嗓子,对她点点头:“谢谢啊,真不饿。”
说完,我就要走。
陈嘉颜用筷子敲了敲饭盒:“这顿饭不吃,以后也不吃么?”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这话是啥意思?”
她忽然笑了,用眼神指了指椅子,没出声。
犹豫片刻,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等着她下文。
陈嘉颜埋头吃着,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缺钱吧?”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谁不缺钱?首富也缺钱啊!”
陈嘉颜从兜里掏出一个几近褪色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一脸正色地看着我。
“那天晚上在停尸房,你干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我心头一震,随即坦然下来,我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那你说说,我干啥了?”
陈嘉颜扶了扶眼睛,歪头看着我:“那天的死者,阴气特别重。如果不是你做了那些,当天晚上肯定出事。”
“我没说错吧?”
这事她说的bā• jiǔ不离十,我有理由怀疑,她的身份,未必是入殓师这么简单。
我没正面回答,笑着反问一句:“同行?”
陈嘉颜倒也痛快:“算是半个同行吧。”
“想赚钱吗?”
陈嘉颜吃了口菜,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可我心里却狠狠一颤。
我想挣钱都想疯了!
不过,天上掉馅饼这种事,还是少信为妙。
我压着心中的激动,强装淡然地反问一句:“钱嘛,谁都想赚。不过,得看是什么钱。”
陈嘉颜低头吃着饭,随口回应了一句:“干净钱。”
我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具体说说。”
陈嘉颜擦擦嘴,抬头看向我:“你不吃了,是吧?”
不等我说话,她已经把饭盒盖上。
见我一脸懵逼,陈嘉颜只是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今晚八点,大门口等我。”
陈嘉颜只是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个女人越来越神秘,以至于我现在根本拿捏不准。
没有太多纠结,我决定晚上去看看。
至于赚的什么钱,到时候再说。
晚上,我从宿舍溜了出来,刚到大门口,就看见陈嘉颜已经站在那了。
让我吃惊的是,她胳膊上竟然带了块黑布,上面写着硕大的“孝”字。
这是什么路数?
出门一拐,我俩上了出租车。
我看不出是往哪开,思来想去,还是说了一句。
“我觉得,有得话还是说开比较好。”
陈嘉颜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扭头看着我:“说吧。”
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生如此近距离接触,路灯透过车窗笼在她脸上,白皙的面庞蒙上一层暖黄色,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你说啊。”
她这么一催,我才缓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声:真他娘的没出息。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嘉颜靠在车玻璃上,微微一怔:“不是跟你说了吗,入殓师啊。”
“除了这个。”
“没了啊。”
我立马反问道:“半个同行是怎么回事?”
陈嘉颜看看窗外,拍了拍司机的椅子:“师傅,停车。”
下了车,我四下看看,这整整一条街空无一人。
路的两侧都是丧葬用品店,每一家都挑着黑白灯笼,风一吹哗哗作响。
这看起来有点渗人,但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嘉颜看看四周,低声道:“我不懂什么阴阳术,但是我能感觉到阴气。”
“每一丝阴气都能感觉到。”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能耐。
玄门行当里有个说法叫开天眼。
其实天眼人人都有,小孩不满12岁,确实能看见徘徊在人间的亡魂。
等到12岁一满,命格全了,天眼自然就关了。
非要说开天眼,那就只能用柳叶蘸着童子尿,擦在额头和眉毛上,能在几分钟之内看见鬼。
至于这种能感知阴气的本事,更是闻所未闻。
见我迟迟不说话,陈嘉颜对着我身后呶呶嘴:“你身后就蹲着一个。”
说罢,她轻轻闭上双眼,低声道:“怨气挺大,估计是个饿死鬼。”
“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我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十字路口,犹豫了一下,反问道:“这跟赚钱有啥关系?”
“明说吧,我有赚钱的路子,但是我没你这本事,我赚不了这钱。所以,我需要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我盯着她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她眼中没有丝毫躲闪。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刘山在殡仪馆的年头不短了吧?你不去找他,反过来相信一个刚来的陌生人。”
不是我非要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这事有很多疑点。
“你不一样。”
我干笑几声:“因为我缺钱?”
陈嘉颜果断摇摇头:“你缺钱,但是不坑死人钱。”
她这一句话,让我心头一松,紧绷的戒备也被瓦解了不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