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电视上面的钓鱼人,总感觉自己与大道格格不入,他们技艺精湛,熟悉各种鱼类的品性,生活习性,饵料偏爱,某个野外有什么鱼,都能根据气候,纬度,甚至土壤的酸碱度准确判断出来,他们想钓鲟,提起杆子来就绝不会是鲤。
他们把钓鱼发展成了一种竞赛,一种与他人的博弈,在我看来,这和钓鱼的初衷恰是背道而驰,虽然这样说有点托大自己,但总觉得,钓鱼是一种和佛教禅学很近的行为,有所求这种心理就脱离了其本心,更何况还要与人争,这不就是嗔,钓鱼本身的价值就应该是垂钓这个行为,而不是垂钓的结果。
从小我就钓鱼,可我从来不去学习技艺,我不认识那些不常见的鱼,钓饵也只有米饭或者蚯蚓,打杆入水,数小时毫无所获,我也从来没有带过装鱼的器皿,一根杆来,一个人回。
在我来说,钓鱼只是一种合适的放松的消遣,最喜欢无风的时候,轻抛入水,浮竹于上,然后看着它浅浮浅沉,开始神思乱想,想那些编造的妖魔鬼怪,记录的好汉豪杰,虚无的天堂地狱...日头晒久了就戴上笠头,任睡意袭来,在阳光下,静水前打盹,竹片的猛地下沉拉扯手里的杆,惊醒之际,杆在则起力相搏,杆失便傻笑杆在水上疾走。
这山水间全然没有城镇里夏季酷热,应该说这里才是大自然真正的夏,深绿冰凉,清风吹拂,两个人都看着自己的竹片摇晃着。
小家伙气态闲定,不急不躁,俨然不像是第一次钓鱼的人。
“小家伙,钓过鱼吗?”,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嗯,我在游乐场里面玩过,唔...”,他回忆了一下,“就那种磁铁吸玩具小鱼的那种。”
“那这是第一次在真正的湖里钓鱼?”
“是的,第一次!”,小家伙眼睛炯炯有神,这种热情让人羡慕。
“时间还早,小家伙要不要和我讲讲有趣的故事啊?”,我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真的假的都好。
他吃惊地看着我:“大叔!”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
“不是这样的啊,不是你这大人讲故事给我这样的小孩子听吗?”,他越说越奇怪,还模仿电视里面大人的话,“你们大人一直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了不得的声调。
真是个‘见多识广’的小鬼头。
他说的没错,在我们两个角色之间,我才是那个说道人生阅历的人。
小家伙不耐烦地看着我,等着我开口,两个大眼睛时不时咕噜地朝我这里瞥来。
“我都忘记啦!”,回想过去二十年,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被谈起的事,我打算糊弄过去。
小家伙正把他的身高同比例小钓竿提拉起来,检查钩子上的蚯蚓是不是还活着。
听到我这句话,杆都没有放就跑了过来,一只手拿着钓竿,另一只手扒拉我的脑袋,“我知道的!是不是撞脑袋,失忆了?”,他的脸都要撞到我脸上了,一脸认真地打量着我的头部。
我一边摆头躲避着那晃来晃去的串着蚯蚓的渔沟,一边回答:“不是的,加入我们组织的人,必须是没有过去的人,你看过动画片的,我有清除记忆的工具。”,我一脸神秘地说着,脑子里把机器的尺寸外形都捏造好了。
“太可恶了!”,小家伙气得右脚使劲踏着地,铺满石子的路被这小脚印出20码的坑来。
他跑了回去,重新把鱼钩扔到前面的水里,“没准,你以前没这么坏呢!”,他仰着头,想了一下,“现在也不坏!”,然后扭过头来,冲着我笑,这种纯真的路飞一般的笑容。
我摇摇头,盯着还没有浮动过的竹片,颇为严肃地回应他:“不是的,我是真的打算毁灭地球啊,小家伙。”,这次轮到我检查饵料是不是还新鲜了。
确认一切正常,我重新把它抛了出去,“只要我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我将会用那把铁铲,插入地球的心脏。”,语调非常平静,就像是用一块钱的硬币买了一瓶康师傅矿泉水,毫无涟漪,甚至语气都没有。
这样平静的话,却在那边那颗心里涌起波澜,他两边嘴角对称着往下往外拉着,幅度很大,两只眼睛都红了,那不可思议的水珠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仰着的头掉下来。
“世界就是这样的啊,有好人就有坏人,你得了解这一点,这一点你我都无法改变,只能接受它;但是,在知道了一切之后,决定自己要做哪种人,这个选项的主动权一直在你自己的心里。”,我果然是个半吊子的邪恶组织,我对无法彻底恶,也不再纯正善的自己感到失望。
小家伙的眼皮用力地抿着,将那些盛满情绪的水珠挤掉,“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保护好这里的。”,声音不大,信心坚决。
“你知道吗,”,我想说点什么,小家伙也看着我,“组织的人告诉我,我是少有的主动要求清除记忆,加入组织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被抓去强行成为成员的”,这样的情节当然是正常的,看着他全神贯注,我必须说的再真一点。
“超人认识不?”,我摆着内裤外穿的超人标志性动作,两腿绷直,脑袋朝上,尽量垂直躯干,一只手握拳横于胸前,另一只手伸直于躯干共线。“啊啊啊!认识!Super man!”,他两只脚腾空反复的跳起来,“Super man ...”
“是的,他也被洗脑了,我亲自动手的。”,我坏笑着看着他,又是瞪大眼珠,张满嘴巴,一脸不可置信,“你没发现,他的动画片已经很久没播了吗?(第一季完结一个月,第二季明年出)”,我踱着步,告诉小家伙这个不幸的消息:“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他现在是,‘Super bad man’。”,这恶作剧系数明显过高,他好像又要哭了。
“还有时间在这里哭吗?不好好干,地球今天就可能毁灭了。”,这一点我很有信心,“不管是Super man或者其它的超级英雄,他们都没有及时发现我们的计划,现在地球上能阻止我们的只有一个人。”
小男子汉用力盯着他的那竹片,“你现在就是Super man。”,他吸溜了一下鼻涕,两边的小圆脸都红透了。
我也不再说话,看着竹片出神。
“起来,起来啦!”,还是睡过去了,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用手揉搓一下,待看清四方天地的时候,才发觉日头将要下山。
“你看!”,我眼睛顺着这声音寻去,小家伙提着一个东西几乎怼到我的脸上。
我退了几步,才看清楚,他用手拎着一条鱼的嘴巴。这是一条鲫鱼,差不多一只巴掌大。
“厉害啊,第一次钓鱼就钓到了!”,我夸起他来,他却是使劲摆了摆头,两只手指头一转,那条鱼的另一面朝了过来。
鱼的另外一边大半已经没了,依稀看见中部的躯骨,这条鱼依旧鼓着腮帮子和嘴巴,尽力吸着气。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浅水里,这条鱼依然摆尾游向湖心,失去一半的身体在水里似乎也没影响重心,这种情况,也只能赞叹大自然的神奇了。
我正感叹的时候,小家伙又抱了个东西就往我脸上伸,我急忙后仰,居然是只鳖。
“它伸着的脑袋,差点把我鼻子咬了!”,我明确地告诉他,这样的危险。
“嘿嘿,愿望已经完成了哦!”,他高兴的举高高这只鳖。
“你是指这只王八吗?”,我疑问地看着它。
“不!我说的是刚刚的那条鱼!”,小家伙对我的反应明显不满。
“我要的是,一条已经死过一次,却依然活着的...”,我回想起那条鱼,若有所思。
“是啊,死过一次,却还活着!”,说着他又举起那只鳖,想往我脸上送。
“我钓了很久,都没有鱼咬钩,然后我去那边玩”,说着边用手指着一棵树,边拉着我跑过去。
“就在这,我发现了这只王八,它在吃刚刚那条鱼!”,很明显,这是王八刨的一个小水坑。
“我救下来了那条鱼,就像医生救下来一个重病的人一样,”,说着他把那只鳖也放了回去,“那条鱼,不就是死过一次,却还活着吗?”
我只觉得诧异,随口之言居然成真,本来想在今天就结束这场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