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了,谢婕妤的待产期就在这两天了,我本想亲自照料,但我的孕期反应却比怀宥熙时还要难受百倍不止,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看了,只好将一切事宜交给了倏璇。
皇帝对淑妃更加冷落了,为此淑妃的母亲特地前来面见我,朱颜向我回禀这件事,我不想见她,但是又不得不敷衍着。
见到淑妃母亲的一剎那,我有些恍然,因为淑妃生母的样貌实在是太过出挑,就连宫中美貌数第一的谢婕妤都不及已经韶华半凋的眼前妇人。
慕容家难怪出美人,原是原件就好。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赐座。”
慕容妇人先是恭贺了我再度有孕之喜,又献上了些金银珠宝,说了些客套话,才开始缓缓道明来意。“娘娘母仪天下,为诸宫表率,而今嫡子又被陛下寄予厚望,实在让六宫众人难忘项背。只……”
妇人停顿了一会儿,眼波流转间自是一股风流妩媚。“我那女儿在家时便是个执拗性子,自从春日宴上对皇帝一见钟情,此生便立誓非陛下不嫁,我亦无法,只能将我这傻女儿送进宫中,好一解相思之苦,可惜……”慕容夫人突然泫然欲泣起来。“谁知道深宫竟会如此凶险,我那女儿居然会遭此毒手,以至于……”
慕容夫人骤然起身,朝我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我吓了一跳,但也知道今天她是来卖惨的,便连忙配合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慕容抬起头时,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当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娘娘,求你可怜我这女儿的一片痴心,求娘娘体谅!”
我真不知该如何去体谅一个将毕生所求系于男子垂爱的女子,还要拉上别人陪葬,淑妃,你不应该来到宫中,你的身份注定了皇帝不会对你有真心。“夫人今日所言,本宫自会考虑,但是帝心难测,本宫亦无通天手段,所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若能得娘娘襄助,我这女儿必当涌泉相报。”
待得晚间,我将看了半晌的史书,放到一旁。朱颜瞄了一眼,道:“姑娘想要化用半面妆的故事去规劝陛下吗?”
我摇摇头,笑道:“我还没有这么愚蠢,陛下很喜欢慕容家,淑妃不会这么容易倒下去的,皇帝如此作为无非就是对慕容家在河西水患之事上保举官员的不满,俾多族马上就要入京,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朱颜疑惑地看向我。
“俾多一族想要独享蜂华草原,但如今海晏河清十数年,环宇之内,黎民日多,内附的很多部族早就不满俾多一族了,都想要分一杯羹,慕容家有一支数年前就迁居到了蜂华草原,与俾多一族颇多交往,不然为何突然申斥了史鸿胪,不就是想要给慕容家的人腾出位置来吗?”
朱颜的嘴角貌似抽搐了一下,最后只是道:“冰冷的政治啊。”
谢婕妤的宫女突然浑身是血的跑进了我的殿内。绮罗拦住她,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婕妤出事了吗?”
“娘娘,婕妤滑胎了!”
我吓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怎么回事,不是已经马上要生产了吗?”
那宫女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有些奇怪,倏璇一直在照料谢凝霜,按理来说如果发生了什么,倏璇应当派人来第一时间通知我才对,怎会是谢婕妤派人来,倏璇的人也没有跟来。
难不成,我连忙往谢婕妤的赤澜宫中赶去,一路上整个后宫都透着一股诡秘的。我心中不安,但如今还是先看到了人才是真的,姑且管不了这么多了。
赤澜宫,这是高宗皇帝生前最爱的昭淑妃居所,但是先帝登基以后,因为太后的缘故便荒废了,如今再来,总有些宿命轮回之感。
赤澜宫中宫人来往神色慌张,见到我皆是惶恐,我心头的不安愈加扩大,终于在进入内殿时,见到了我此生都不想见到的一幕。倏璇的衣服上也是血,御医站在一旁,见到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微臣无能,只怕不能保住谢婕妤这一胎了。”
我打量了一番内殿,心知倏璇恐怕是被人给算计了,但是为什么会……谢婕妤难不成并非是我想的那般无暇吗?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护下倏璇。
“本宫知道了,”我环视了跪着的御医一遭,居然不见徐御医,“徐御医何在?”
“徐御医日前被毅勇侯爷请走了,侯爷夫人急产,听说了徐御医医术高超,只怕是赶不回来了。”
看了这个局是冲着倏璇来的。
“那么在场诸位,谁能保住婕妤?”
片刻后,无一人应声,我沉下声音,样怒道:“诸位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诸位是在用行动向本宫说明已经厌倦了宫中御医的职位了吗?”
御医们低下了头,为首的老御医向我陈情。“娘娘,臣与诸位同僚拼尽全身医术,也只能保婕妤与皇子当中一个。皇后娘娘还请早下决断,否则拖得越久,婕妤的安危就越不利!”
我闭闭眼,最终道:“保婕妤!”
“是。”
屏风内御医忙着配药,我示意倏璇跟我到一旁坐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倏璇骤然红了眼眶,带了哭腔。“娘娘信我?”
“自然,你若想要谋害谢婕妤,会做的如此粗蠢吗?”
倏璇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道:“今日一早,谢婕妤便派人告诉臣妾身体不适,我叫了太医,还带了补品,起初一切都是好好的,直到太医诊断过是气血虚亏,开了些补气血的药物,我看着谢婕妤喝下去,便打算离开,只是就在我离宫的一霎,一个宫女突然扑到我身前,声泪俱下地向我说些‘德妃娘娘饶过婢子吧,这是折损皇家后嗣啊!收手吧!’然后便突然突然朝着石阶撞去,我急忙命人拦住她,但是她服毒了,不久后,内殿便传来谢婕妤贴身侍女的声音,我匆匆进到内殿,一个小宫女迎面向我撞来,然后那宫女便跑出了赤澜宫中,之后的事情,娘娘你也看见了。”
我听完眉头深深皱起,这局只怕要费些功夫才能破的了,还好我一早便叫缙云看住了那报信的宫女。“倏璇,你是代我受过了,你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裙来。”
“可以吗……?”
“本宫是皇后,有决断后宫诸事的权力,你先回去。”
谢凝霜醒来的时候,摸到自己的肚子。眼中的情绪先是不可置信,然后转为迷茫,夹杂了些惶惑,再之后悲恸渐渐浮了上来,再之后便是全然的痛苦。“娘娘,我的孩子没有了!”
我只能苍白安慰道:“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我的孩子没有了!”痛彻心扉的嘶吼响彻内殿。
待得痛苦后,谢婕妤的眼中便满是恨意。“那个害死我孩子的贱人呢!我要杀了她,为我的孩子报仇!贱人呢!”
“婕妤,切不要被痛苦蒙蔽了双眼,别报错仇还害了自己!。”
谢婕妤安静片刻后,突然狂笑道:“皇后娘娘想要包庇凶手不成!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朕在这里。”皇帝从屏风后走来,我明显能感觉到皇帝简短话语中的痛苦。“霜儿,我在这。”
谢凝霜扑到皇帝怀中,泪如雨下。“三郎,我们孩子没有了。”
皇帝抚上她的背,眼中是怎么也遮掩不去的悲痛。“朕知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霜儿别伤心,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我见到眼前景象难免鼻头一酸,恐怕皇帝最为期待的便是谢凝霜的孩子了吧,确偏偏没有保住。眼前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只不过那一幕是诀别。
“陛下,我的孩子没有了,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皇帝示意我退出去,我顺从的退走。
屏风后的低声安慰夹杂着啜泣将绣了百鸟嬉春的屏风染了些说不上来的悲凉。
不知等了多久,皇帝从内殿走出,见到我,疲累地摆摆手。“你先回去,明日我去见你。”
“是。”
翌日,倏璇与我早早的等在太极宫内,宥熙和那个少年伴读陪在我们身边,宥熙安静地抄着诗赋,少年则是不知道在宣纸上画些什么。
我好奇的瞄了一眼,貌似是些水墨丹青。
皇帝在晌午前来到了我殿内,见到倏璇,撇开了一眼,倏璇自觉地跪到下位去。
朱颜带着宥熙与陪读离开了。
皇帝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开始吧。”
倏璇开始将自己掌握的证据和辩驳之词言明,我在一旁仔细观察皇帝的神情,好为倏璇见缝插针的辩驳。
倏璇言毕,皇帝听完良久都没有什么动静,我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我想要开口时,皇帝却突然发话了。“朕大体明白了,有人做局陷害你,你因为失察被陷害了。”
我皱起眉头,只见皇帝极为迅速地将一干人等发落完毕。“德妃未能及时察觉赤澜宫人异样,以至致于婕妤滑胎,幽禁长乐宫一年,闭门思过。徐御医尸位素餐,革职放还。素环杖毙,尸首曝尸半年玄武街外,星萱照顾婕妤不力,捕风传影,以至于流言纷纷,割去舌头,带上铜面,终身不得取下,相关人等纷纷羁押,交由皇后处理。”
皇帝话毕就离开了太极宫,我愧疚地看着倏璇。
倏璇倒是坦然。“皇帝算是偏袒我了,这个结果我能接受,娘娘不必为我烦恼,只是怀悠恐怕要多劳累娘娘了。”
“是我低估了宫中人心败坏,是我连累了你。”
倏璇轻叹一口气,道:“娘娘,臣妾既然被幽禁,罗家一定会送新人进来,娘娘如果觉得可用便招入麾下,若觉得不可用,让人活着就成。”倏璇向我叮嘱。“娘娘,画月难成大器,娘娘还是尽早寻到新的助力,否则待淑妃崛起,娘娘只怕要……”
见倏璇丝毫不在意自己如何,反而担忧我日后的生活,心中的愧疚几乎要将我压得喘不上来气。“倏璇,你可以怨我的。”
“若不是娘娘,我也不会有怀悠,娘娘对我有再造之恩。”
那日之后,皇帝便将更多时间花在了赤澜宫中,淑妃特地来见了我一次。
一篮子的寒梅将摆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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