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三年九月,长安阴云,暴雨如瀑。
一封贬谪文书送入大理寺内。
“门下:中书舍人李泽安,骄纵狂悖,恃才傲物,罔顾朝廷法纪,诽谤朝廷重臣,乱议朝廷法治,即日起以带罪之身迁任甘州折冲府都尉,速速离京,不得有误。”
脱下枷锁换去囚衣,李泽安无奈笑笑,都说人家穿越了要么是当皇帝,要么有系统,不是花天酒地就是攻城略地,自己却只换得个四服外的皇族旁支身份,不但直接被强制“从头再来”还没有任何超能力。
二十年光景如一日,前世的生活已如过眼云烟,好在那些学过的各种知识,对历史的记忆他并没有忘记。
这些年,开元天宝的盛世他见过了,李白,杜甫,颜真卿,王维,高适他都见过了,当然,李唐王朝的腐败他也见过了。
天宝十五年,安禄山叛,天下乱!
来自前世的记忆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本想以学识入主朝堂力挽狂澜,可如今看来只是个笑话。
“还有两年时间,是时候离开长安了。”
李泽安回忆着自己呈上的策书,改边军,撤节度,建统筹,收土地,绝豪强....当然,还有安禄山。这些事哪一件都是震动朝野的大事,天大的事,一想到李隆基脸上可能浮现出的震惊、焦虑,怒不可遏他就有些想笑。
直到现在,一切都在谋算之内。
牢门突兀发出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人来了,李泽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长安城里有两白,一个文曲星李太白,一个书剑双绝李少白,这两人已是名满京城却偏偏要入朝为官。
一个被赐了翰林学士最后黯然离京,另一个一路从殿前侍卫做到了中书舍人,却学那清流死谏,都是狂人啊。”
这声音听不出喜乐,李泽安转身,昏暗的牢房门口多了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
“太子傅怎么来了。”
李泽安站直了身子正经一礼,面前来人名为李泌,正是后世帮助唐肃宗平定了安史之乱的那位,也是当今朝内为数不多李泽安敬佩的大臣。
李泌没有接话,而是将一方帛书和一块腰牌递给了李泽安。
接过物什,李泽安稍微打量一眼心里便有了定数,这腰牌是统军令牌,那么这帛书应该就是调任文书。
这是在催自己尽早离京...
“策论很精彩,我与圣人说你是栋梁之材。临行前送你三句话,有些事这一朝做不得,但下一朝能做。
你想离开长安,圣人看不出,我却能揣摩一二,你很聪明,知道那份策书既能将你贬黜离京明面上又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但这聚集天下英豪的长安从来不缺聪明人。
最后一句,得罪君子与得罪小人,你心里要有杆秤。”
不等李泽安回话,李泌径直转身离去。
自李泌开始说第一句话李泽安便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直到李泌的脚步彻底消失才恢复常态。
锐利光芒自李泽安眼中闪过。
“李太傅啊李太傅,你是很聪明,可你还不替我在圣人面前求情了么,呵呵,只是将官阶贬了两品,掌兵之权,明降暗升......”
的确,按理来说中府都尉之职与中书舍人同为五品官,而这次与其说是贬谪到更像是调任,只是李泽安此刻挂着的是七品官阶。
‘当今圣人创开元天宝盛世,已经注定名垂青史,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决不能做错什么,可下一任皇帝呢?李亨要想名留青史自然也需要足以媲美开元天宝的政绩,这是李泌替太子在拉拢他。
只是,‘我与圣人说’而不是与太子说,李太傅,您到底是谁的人呢,呵呵。’
其实当真正身处这个时代李泽安发现很多历史人物并不尽如书中所言,人性之复杂远不是后人从一两件人物轶事中可以窥探。
‘太子傅李泌,太子李亨,玄宗李隆基,宰相杨国忠...呵呵,罢了,这长安不待也罢。’
踏出大理寺府门,三辆马车和十余名护卫映入眼帘。
李泽安看清来人随即在雨中跪了下来,正是他这一世的父亲。
就这一点李泽安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两世为人都有很明事理的父母,如果说这次他离京计划唯一有所欠妥的便是对不起父母。
“父亲,孩儿不孝,连累家里了。”
中年男人上前,颤颤巍巍的扶起李泽安。
“你没事就好,想我李诚业半生碌碌无为,功业无成,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有了你娘和你,这些年你是给家里争了光,父亲知道自己不如你。”
李诚业的脸上白的吓人,嘴唇青紫,李泽安浑身一震,他大概能想到父亲应该是为了自己去宫里求情了,至于跪了多久...
“父亲,家里没什么事吧...”
“咳咳,没什么事,边军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家里你不用操心,这么多年了该怎样还是怎样,李太傅交代过了让你尽快离京,我也就不多耽搁了,车里有套明光铠和一柄精铁横刀,是你太爷爷当年跟随太宗皇帝时太宗所赐,这是家里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只是你这小家伙善使剑,这横刀不知道你是否用得惯。”
李诚业虚弱的语气让李泽安心如刀绞,此刻,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强大起来,今日一别,再回长安之日没有人可以让自己在乎的人受到伤害,皇帝也不行。
暴雨愈来愈大,李泽安不曾记得长安有过如此景象,恍若黑云摧城不见天日。两辆马车终究分道而行,李诚业将精挑细选的十三名门客护卫全部留给了李泽安,离京之前,李泽安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平康坊,红袖楼外,这是今天的第一个意外。
原本该等自己的人不在,李泽安看到墙边靠着的那柄油纸伞,手掌不禁握紧了已经佩戴在腰间的横刀,这是出自他手。
就算是如此大雨红袖楼也不该如此安静。
“出事了。”
走进正堂,果然四周多数宾客都盯着三楼窃窃私语,李泽安直奔红袖楼三楼而去,可还不等他踏上楼梯便被五名彪形大汉拦住去路。
“大胆,相国在此,何人胆敢乱闯!”
相国...杨国忠!
李泽安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脸皮不自然的抽动,面色阴沉至极。
“甘州折冲府都尉李泽安,求见杨相爷。”
“呵呵,京城里风流成性的贵公子见多了,李少白这样的我还第一次见,眼光确实不错。”
李泽安抬头,三楼之上,一满面虬髯身穿华贵锦袍的中年男人此时走了出来。
“一身白衣胜雪如谪仙,玲珑头簪缠乌发,面似凝脂皎若月,曼起柳姿柔骨秀。词写的尚可,但比起李太白还是差的远,这美人儿倒是不错,传闻你李少白给这沈怜雪编了一曲舞还只跳与你一人,本相爷也想见识见识,走吧,回府。”
瞬间,李泽安感觉一股血气翻涌,右手瞬时搭上刀柄,就在同一时刻三楼的房间内冲出十多名宫廷侍卫。
一旁房间里一袭白衣在数名侍女陪伴下走出,女子妆容惊艳,其身上所配珠宝首饰可见红袖楼费尽全力为其装饰。
正是沈怜雪。
沈怜雪看到李泽安却表现的十分淡漠,只是眼角的点点泪花还是遮掩不住她的心思。
这一刻李泽安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横刀刀身半截瞬出,十余名宫廷侍卫全部出刀对准李泽安。
“少白这是想舞剑?可惜今日本相只想看怜雪一舞。”
李泽安知道自己的策论里有触犯杨国忠利益的地方,可自己最大的矛头还是直指安禄山,就这一点来说是很符合杨国忠最大利益,他确实没曾想这个时候杨国忠会对自己出手。
不对!李泽安刹那间反应过来,如果杨国忠真想占去沈怜雪绝不会在这里故意等他。
“这是在警告我么,站在杨国忠的立场来看,怜雪现在的身份毕竟只是一介舞女,对我来说只是个比较在意的玩物,带走怜雪是他为了凸显自己的权威不可冒犯。”
冷静,再冷静!精明而无耻的商人,这是后人对杨国忠的评价,而自己只要能拿出足够重的筹码...
在侍卫的簇拥下,杨国忠故意和李泽安擦身而过,他丝毫不怕李泽安此时会出刀,站在他的角度,这显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相爷!”
就在杨国忠走下台阶的那一刻,李泽安出声。
ps:1.作者知道谥号庙号的规章区别,但为了方便大家阅读,后文在主角内心视角叙事会出现玄宗李隆基这样的词汇,作为一个穿越者这是正常的。
2.本文有武侠元素,武侠战争争霸,及江湖和朝堂,本文是两方都有涉及的大群像文,而非主角单推爽文(介意慎入),另,其实武侠部分还是极少数,基本十几章开始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边关征战,作者是拿这种方式写战场上以一挡十,如项羽,吕布那种猛人,不然一本书全是集体英雄主义或是全是个人英雄主义都影响观感不是。
3.文章中一些重大称呼如果错了作者会改,但例如唐朝称父亲“哥哥”、“大人”这等称呼还有一些小细节作者就不会注意了,一切符合今人口语习惯,毕竟小说是拿来看着取乐的嘛,当然大错误我还是静听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