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媳妇捂着嘴跑出去,徐爱林赶忙趿拉着鞋跟了出去。
金敏英蹲在泔水桶旁,右手捂着胸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徐爱林弯着腰,心疼的轻抚她后背。
“哎呦,这是咋滴啦,快漱漱口。”
刘淑珍端了碗温水过来,显得十分慌张。
“快喝点热水,我带你去趟卫生所。”
徐爱林将水递过去,温柔的询问着。
“没事儿,可能就是胃不舒服,不用去,挺贵的。就是可惜了这碗面,好东西都被我糟蹋了。”
金敏英有些愧疚的看着丈夫和婆婆。
徐爱林将她扶到炕上,摸了摸她额头,仍有些不放心。
“要不还是去趟卫生所吧?”
金敏英摆摆手,擦去了额头的汗水。
“通知,通知,我是陈世杰,现按局里指示,每家派一名代表,速来场部开会!
再播放一遍……”
林场的大喇叭响起,徐爱林皱了下眉头,陈书记真有意思,白天那么长时间不开会,非得赶在大晚上折腾人。
刘淑珍看了眼儿媳妇,又低头瞅了眼桌子上的钱。
原本这种事儿,都是家里老头子去的,可现在老头子在山上还没下来。
好在老儿子现在懂事儿了,知道往家划拉钱,倒是省的自己去抛头露面。
她起身去收拾碗筷,随口说道,“老儿子,你代表咱家去开会吧,我留家里照顾小英。”
徐爱林用手指了指自己,颇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就算是前世,活到快七十的年纪,也从来没有去场部开过会。
“娘,要不还是您去吧,我在家照顾小英。”
倒不是害怕,主要是一想到要跟那些早就入土的人坐在一起,徐爱林就感觉十分难受。
刘淑珍面带愠色,“我一个老娘们跟着开啥会,那不是让人笑话咱徐家没男人吗?”
徐爱林一听老娘这样讲,就知道没法拒绝。他娘这人啥都好,就是旧社会的那套思想,根深蒂固,顽固不化。
摇摇头,披上外套,抄起手电筒就出了门。
正月里,还没到六点,外面就已经全黑,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他们这边的房子和大门,中间往往都是一片七八米长的小菜园,院内倒是能看见点亮,可小路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这时候,各家都有人去开会,前后方都有手电筒照亮,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来到场部的时候,屋内已经坐满了人。
林场书记陈世杰坐在主席台中间,右手边是厂长栗惠民,左手边则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徐爱林扫视了一圈,在第二排看到了老丈人的身影,急忙挤了过去。
“爹,您也来开会了?”
老丈人金宇成瞥了他一眼,没搭话,依旧是吧嗒吧嗒抽着大烟袋。
徐爱林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
有个问题琢磨了一辈子,他也没想明白。
按理说就自己之前那个尿性,老丈人到底是咋想的,竟把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许配给自己。
林场里比他文化水平高的,比他家里富裕的,比他上进的那可着实是不少。
难不成是因为长相?
正当徐爱林自己瞎琢磨的时候,金宇成磕了磕烟袋锅子,冷冷的说道。
“你大哥回家跟我学了,这事儿做得对,今后好好过日子,少跟那群人混在一起。”
“爹,您放心,我今后肯定不会了。”
听到老丈人张口,徐爱林急忙保证道。
金宇成并不是他们林场人,而是从长白山那边迁居过来的,他家祖辈就是刨夫,拿着清政府的参票上山挖棒槌的。
到了清末,长白山上的人参几乎绝迹,他们家就搬迁到小兴安岭这边定居。
老金头一儿两女,大女儿嫁到了北团林子,夫家挺有钱,小日子过的不错。
大儿子现在退伍回来,吃的是公家饭。
他那一身子寻参种参的本事,估计是没人继承了。
要是把老爷子哄开心,说不定自己哪天也能寻到个大棒槌。
“我听说伱今天去捞鱼卖,没少赚吧?”
金宇成的眼睛,虽然有些发浑,但徐爱林仍是感受到有一抹精光闪过。
“嗯,是赚了三十多,爹你咋知道的?”
金宇成盯着徐爱林的眼睛,确认他没说假话,随即便朝右边努努嘴。
“有陈大喇叭在,你还想瞒住?”
徐爱林转过头,看见正在人群里白话的陈兵他爸,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咋就把这茬给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终日里就自己一人在铁匠铺的原因,陈兵他爸那张嘴,比村口那帮老娘们还碎。
但凡有点啥事儿让他听到,保管不出一上午,全场人都能知道。
徐爱林忽然感到一丝危机,经陈兵他爸这么一宣扬,说不定圣桃湖明天就会出现人挤人的盛景。
“喂喂。”
陈世杰拍了下话筒。
“到场的就赶快入座,别再吵吵了。”
陈书记的威严还是可以的,话音刚落,那边的小团体,顿做鸟散状。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是因为局里有一份新文件需要通知。
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局里的技术员赵宏军同志,
接下来,由赵同志向大家介绍文件内容,大家鼓掌!”
会场内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家对于这个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其实这与他无关,实在是每次局里有人下来,准没好事儿,大家早就形成条件反射了。
赵宏军在台上敲了敲话筒,没见到幻想中的热情,他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徐爱林并没有听这人讲的内容,反正开头就是那些毫无营养的套话。
他现在的兴趣,全在赵宏军的长相上,总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
电视上,还是报纸上,记不清楚了,但是自己一定是见过他的。
“根据上级指示,局里决定在东盛,田丰,东方红三个林场,划拨林地共两百公顷,鼓励职工承包山林的管护。”
重点来了,徐爱林眼睛一亮,可以说那三页纸的文件,也就这么一句是关键。
承包山林啊,这在国内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不仅仅是徐爱林听出了重点,在场的很多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很快就有人起身提问,
“啥意思?只能是林业职工承包,俺们坐地户不行呗?”
“承包了能干啥?里面木头俺们能随便砍吗?”
乌泱泱站起七八个人,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颇有一种要掀开棚顶,直上云霄的架势。
赵宏军见场下乱成了一锅粥,自己还有一张纸没念完,顿时感到一阵憋闷。
终究是没有忍住,将身前的茶缸子一把摔在了地上。
“嘭!”
伴随着升腾的水汽,会场内犹如火山口喷发的前夕,安静且紧张。
徐爱林眼前一亮,他终于想起,这个赵宏军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