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我缓缓坐起来…
病房挂钟显示2024年1月8号7点26分。
眼睛死死盯着挂钟…
我呆呆坐着…
林丽那一句话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你总害死身边的人…”
过了好一会，我喃喃道：“对不起…”
“姐姐？”
我眼睛从挂钟移到声音来处，一个小小6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她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浆洗发白，已经与墙壁颜色相近，怪不得我没有注意到。
“乌…乌雅？”
我嘴巴颤了颤，走下床，到她面前…
她看到我走过来，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你…你是乌雅吧？”
我现在已经不敢确定我的记忆，到底有没有错…
她点点头，把头埋的更深了。
她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身体挪了挪，离我远一些说道：“我知道，你是护士姐姐…”
见我无动于衷，她又补了一句，“我真的知道！”
我苦笑摇头，她知道又有何用，她是一个八岁孩子，谁会相信一个八岁孩子的话，我根本无法通过正常方式离开医院了…
我只能逃…
我眨巴眨巴眼睛，对她说道，“我带你逃出去好吗？”
她露出困惑迷茫的眼神，“姐姐，我们为什么要逃出去？”
“为什么？”
我站起身，是呀，我为什么要逃…
我脑袋里好像有一根弦断了，一段记忆涌进脑袋。
记忆里，林丽穿着淡黄色的长裙，拉着我走进一个破败的建筑外，这建筑有点眼熟…
宽阔的操场，熟悉的大门…
这不就是我所工作的医院吗？
“小雅，你有带铲子吗？”
林丽走在泥土堆上，回头伸出手想拉我。
“有，这地方怎么建医院了？还好没有把后山推平，不然我们上哪去找时间胶囊！”
我说着，握住她的手。
“精神病院，运营没几年就关了，医生护士病患都疯了，死了很多人…”她阴沉着脸，“这里有很多冤魂哟！”
“卧槽，你吓我…找死！”我举起铲子就假装要打她。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
“我打死你！”
“你追不上我，讲道理，我现在可兼任学校的体育老师…”说着她展示一下肱二头肌。
“我是语文老师，孔子曰，讲理用砖呼，呼不死，再呼…你站那，别跑…”
“不跑是傻子，哈哈哈哈哈！”
她跑我追，不一会到一个榆树下，这树至少要几个人才能环抱，我们不约而同停下打闹。
“就是这吧？”林丽问道。
我点点头，“就是这…”
“喂，两姐妹这么慢，能不能守时，从小到大都是我等你们…”
不远处传来声音，我们两人看去…
是王昶，他笑着朝我们招招手。
记忆…断了…
我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
这段记忆是真是假？我根本无法分辨。
我是老师？跟林丽王昶是发小？
我怎么会成为护士？我又怎么会变成病患，莫非问题真的出在这个医院？
不行，我得尝试走出去…
我一把拉起乌雅，“姐姐带你出去…”
走到门口，我脑海里想起一串号码，这号码是在活动室与林丽火并时想起的。
好奇心驱使我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号码。
通了。
不一会，铃声从走廊尽头响起。
“他这在这里？”
这个人究竟是谁？
铃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口，铃声戛然而止。
冰冷的声音电子音传来：“你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按掉了？
我透过小窗户看不到他，他在视野的死角。
过了很久，我没有再打…
门轻轻打开，林丽走进来了。
我可以确定，刚刚打的电话就是她的，她真的是我的发小吗？
她看到乌雅有些意外，“你是谁？”
她们不认识吗？
她究竟是护士林丽，还是老师林丽，她究竟是我的同事，还是发小？
她究竟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不认识乌雅，这事情透着诡异…
无论我是不是在这一天轮回，根据我轮回前记忆，乌雅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林丽认识她。
“吴雅，她是谁？”林丽说道：“你不能把无关人员带进来！”
林丽说着就要走过来拉乌雅，我把乌雅护在身后。
“林丽，你究竟是谁？”我抓住她的手，问道。
“你跟我废什么话，她就不应该待在这里…”
林丽甩开我的手，朝乌雅抓去。
“跑！”我喊道。
乌雅闻言直接窜出去，从林丽的胯下冲过去。
“哎…”
林丽反应过来想反身抓她，被我紧紧抱住。
乌雅成功跑出去门外，回头看着我们。
“跑，别愣着，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说道。
她没有犹豫，扭头就跑了。
林丽没有挣脱我的意思，她淡然问道：“为什么？”
我松开林丽，越过她，把门关上。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我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林丽愣了愣，盯着我，“吴雅，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想杀你。”
“真话！”
她说的是真话，我能判断出来，但…我为什么能判断出她说的是真话。
肢体语言，微表情…
不行，我似乎漏了什么…
“你两次都想杀我，一次我说出跟你是同事，你想掐死我，一次你在活动室用刀想杀我。”
“同事？”林丽脸开始扭曲，她表情很痛苦。
“你…你是吴雅？”她问道。
她这茫然的感觉让我有不祥的预感，她勇武异常，一米八的关岳被他一脚踹飞，我也被她一脚踹的失去行动能力。
我挪动脚步，把门打开一个缝，见势不妙可以把她锁在里面。
“我是吴雅！”我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杀你？杀你，对，要杀了你…”
她茫然的神情一变，眼里蹦出强烈的杀意。
“你…杀了你就解脱了…我是帮你，吴雅，你乖乖的，你就站在那，不要动…”
她眼睛里不仅有杀意，还有怜惜，还有痛苦，“我很快，我去拿把刀，用刀比较快…”
门最后一条缝被我合上，林丽显得比我更像疯子，她这记忆错乱的模样，我需要找出她的记忆脉络。
如果被她杀了，我也不怕，因为…我确定我在轮回，我不会死…
“杀我为什么是帮我？”
“杀了我，我就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她喃喃道，“杀了你，就解脱了，杀了你，就解脱了！”
我猛着甩了她一巴掌，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揉了揉生疼的手掌，问道。
她的瞳孔逐渐聚焦，她开始慌乱，“吴雅，吴雅，你不会死，你没死…”
她看来是像彻底疯了，我得控制住她的情绪…
“你要帮我对吗？”我喊道，压过她的声音。
她愣了愣，点点头。
“你要怎么帮我？”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杀了你。”
“杀了我之后怎么帮我？”
“杀了你，所有人都解脱了，你，王昶还有我，还有…”她捂着脑袋，“还有…”
“乌雅？”我说道。
她抬头看着我，我在她眼里看到迷茫。
不是乌雅？但是乌雅在这里，这个疑点要记住。
莫非只有我和林丽，王昶陷入这个轮回？
第四个人是谁？林丽她似乎想不起来。
“还有谁？”我再次问道。
她迷茫的眼里，再次蹦出杀意。
“杀了你，就解脱了！”
我的脖颈传来窒息感，她的手异常有力，咔嚓一声，我陷入黑暗。
…
…
“咳咳咳！”我又醒了。
“我果然没死…”
这一次驾轻就熟了，我脖颈处的窒息感还有留存，外面天光大亮，我又回到古代了。
屋子中间铜炉散出阵阵烟雾，空气中弥漫着清香，我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很舒适。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
门外空无一人，外面是一片花园，各类花草修剪整齐，我吸吸鼻子。
古代和现代必定有关联，王昶在这，我得先找到他。
“郡主！”
我扭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乌雅，“你…你…”
她没有死吗？
我欣喜，疑惑，苦恼，各类情绪交杂。
我欣喜她还活着，不过她还活着那就证明，我经历过的时间，倒退了。
“郡主，你怎么穿着内衣就出来了！”她问道。
我愣了愣，低头一看，我穿着衣服呀，这怎么能是内衣？
衣服很薄，现在的气温，应该是秋天，凉风习习…
“郡主，大高个将军说要见你！”乌雅说着话，拉起我的手，“你赶紧穿衣服吧。”
大高个将军又是哪位？
我被乌雅拉着走进屋子，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
“袁婷…那是袁婷。”
虽然没有看太清，但她身上的衣服我大概看清了。
我在乌雅的指导下穿戴整齐，来到前厅，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前厅。
来人是王昶，他淡淡笑着，拱手行礼道：“郡主殿下！”
我点点头，“不用多礼…”
见到他，我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他能知道什么？古代的他，怎么可能知道现代的他。
林丽也会在古代吗？
我得多注意注意…
我愣神的时候，王昶凑到我跟前，“郡主，你怎么了？”
距离很近，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清香，淡淡的，我心莫名一跳。
“没…没事！”
我微微挪挪脚步，拉开距离。
他说道：“郡主，计划已经进行的差不多，林怯纠集万人，分散在王城外，如今只要郡主一声令下，我们便可清君侧，除佞臣！”
嗯？这…
栗萧娴想做王？
她想做王吗？
这是政变吧？
不对，林怯，那不是我第一次穿越时冲杀的主帅吗？
时间倒回去了很久吗？
为什么，我最后围剿林怯？
莫非是林怯不受信任？
他做了什么欺骗“我”的事，所以我决定围剿他？
我拉着王昶坐下。
“哎，哎，哎，咋了郡主？”
“哦！”我松开他的手，“你坐，我们仔细聊聊！”
我需要知道栗萧娴的全盘计划…
“我叫林怯去招兵买马，然后杀进王城吗？”
王昶愣了愣，急忙解释道：“不，郡主，我们是清君侧，我们得把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员都杀了。”
不对，杀这群官员，王上可以自己杀，并不需要借助“我”的手。
如果“我”纠集人马来杀人，那形同造反。
“我们这是造反！”我说道。
王昶一头雾水，回答道：“郡主，你说过这是王上的命令呀？”
“郡主，林怯杀光守旧清流党，我们改革才能顺利呀！”王昶说道，“这不是一开始就确定的事吗？”
他急了，“郡主，你怎么了？”
王许可，那王要改革，王的政治利益跟“我”相同？从破碎有限的古代记忆，我知道“我”要干件大事来拯救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王朝。
“杀完人呢？责任谁来背？”
王不会承认的，那他会被史书记上一笔，擅杀大臣。
而“我”，作为他的女儿，也不能承认。
“我”承认了，跟他承认了，是基本相同一样的后果。
王昶一脸黯然，“林怯…他愿担下所有罪责！”
我想通了，“我”为什么会围剿林怯。
他牺牲了自己，只身入局，先生大义也！
“林兄，他想给郡主传句话！”
我愣了愣，“说吧！”
“莫惜，怯以身殉道，得偿所愿！”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郡主！”王昶拱手说道，“计划可否实行？”
看着他坚毅的神情，林怯那张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两张脸重合。
“我”是一个杀伐果决的人。
我犹豫了，这究竟是对是错？
我抬起头，“计划实行。”
完了，栗萧娴又掌管着身体了。
“我”瞥了一眼王昶，“待林怯清理完，王上会立刻下令，让我诛杀他…”
”你让其逃往南郊，令其投降，我才有理留他性命！”
王昶点点头，抱拳应和离开。
“吴雅，你怎么想？”
“我”缓缓开口。
栗萧娴，她早就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在控制她身体的同时，她应该也跟我现在一样，像在看第一人称的电影。
不然，她也不会给乌雅取名吴雅…
“你的事，我并不了解，给不了建议！”我心想着。
“我”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的你，不是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懂，为什么你会把所有事都忘了，我们一起制定的计划，一起提出改革，一起做出的努力，你都忘了！”
说着，“我”吸吸鼻子，“但是，我确定，你还是你…”
“你…”
她认识我，而且认识的时间不短，也就是说我不仅仅穿越这几次。
我失去记忆了。
我的记忆又该怎么找回来，我迫切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说道：“没有你，我成不了我！”
我眼睛一黑，她似乎切断了我跟她的联系。
好一会我才恢复光明，我站在一座硕大的宫殿中，大殿上空无一人，只王位上坐着一个穿着玄色衮龙袍的中年男人，他笑着朝我招招手。
“吾儿，事情可已办妥？”
我的心有些许悸动，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他脸上的笑容，很假，又很真，我分辨不出来。
我胸口有些许疼痛…
“父王，已将林怯诛杀。”我声音有些颤抖。
他笑容满面，点点头：“甚好，甚好！”
…
恍惚了一下，我已变换位置，坐在他的左侧靠下的桌案前，大殿满是大大小小的官员，坐的满满当当。
耳边是悠扬的琴瑟和鸣，我跪坐在锦垫上，桌上摆着一盆烤肉，有一股膻味，应该是羊肉。
俯瞰着下方，下方诸多大臣在左右两侧，同样跪坐着，场地正中间十几名身穿薄衫的舞娘翩翩起舞，扭动着曼妙的身材，面纱遮脸，大殿烛火通明，将她们透光的衣服照映若隐若现。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王昶，他穿着常服，愣神的看着歌舞，“我”别过头，“我”有点不爽。
我明知道他眼神并不聚焦，也知道他只是在想事情发愣罢了…
我就是不爽…
“我”看向主位。
他今天络腮胡子修理整齐，换了衣服，穿着一袭赤色衮龙袍，眼里笑意藏不住，看到我盯着他，他挪了挪身体，靠近我一些，手伸直放在嘴边，小声说道：“吾儿，有何事？”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点点头继续看着场上舞蹈。
“我”瞥了一眼右侧的位置，是一个约莫6.7岁的小男孩，他穿着华丽，时不时与大王对视，相视而笑。
“这人又是谁？”
一声巨大的钟声从外面传来，一声声钟声让我忍不住开始数，一百零二声后，钟声停下来了。
“一百零二，除去刚开始没数的几声，或许是一百零八声吧？”
我正思考着，大王站起身，举起手中的杯子，我瞥了一眼杯具，是铁质的圆杯，像调酒用的铁杯。
“新年伊始，望诸位爱卿万众一心，使国泰民安；四海丰登，五谷丰稔。”他提杯豪饮，“饮胜。”
歌舞早已退下，诸位大臣举杯同饮，异口同声。
“与王同饮，臣等必万众一心，使国泰民安，四海丰登，五谷丰稔…饮胜！”
“我”站起身，手举着杯子，一饮而尽，入口辛辣的酒，这是白酒吧？肠胃火辣辣的，“我”吃了一口羊肉压制辣味。
右侧位小小的身影也学着举杯，他也喝了，不过脸上扭曲的表情，捶胸顿足引的大王发笑。
“明儿，父王6岁便也饮酒了，未像尔如此捶胸顿足呀。”大王笑着。
“接着奏乐，接着舞…”大王喊着，他很兴奋，我在他眼里看到些许疯狂，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栗萧娴在带我回忆她的记忆吗？
…
我又再次陷入黑暗，好一会一股淡淡的清香涌入鼻腔，这是松木的味道。
“娴儿！”一声女声传来。
我陡然睁开眼睛，那一张脸，跟我母亲一模一样，她更年轻，面色更红润些，穿着一件华丽的宫装，盘发上插着一根翠绿的玉簪。
她轻轻把我搂进怀里，“娴儿，你父王明天回来了。”
她哭了，“我会死，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娘亲，你不能死，翠儿说我哥哥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抬起头，伸出手，那是一只小小的手，“我”年纪应该很小。
“娘亲，你不能死！”
她只是哭，“我”也哭了。
视线已经模糊，我心好疼。
好一会，我又陷入黑暗，黑暗中亮起一个光圈，光越来越大，一个身影站在光晕背面，穿着铠甲，脸在阴影下。
“你是谁？”我问道。
这个空间很空旷，我的声音在回荡着，仿佛也在质问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我是吴雅，还是栗萧娴？
“我是栗萧娴！”
她露出了脸，那是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看起来很累。
“吴雅，对不起，我总想寻求你的帮助。”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人生，可是…我真的需要你。”
“我快撑不住了。”
我不知道我为她提供了多少帮助，我有限的记忆里，只做了一件事，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但…乌雅，也还是死了，死前她也知道那并不是她的娘亲。
好在她现在还活着…
我很茫然，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一个头七八十个大。
“对不起…”她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片黑暗，而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在医院了。
我苦笑摇头，这一切，该怎么结束？
死亡，不是尽头…
那我又该怎么结束？
我现在觉得死亡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死了，至少就不用想那么多事了。
我该死吗？我不知道…
“姐姐，你醒了！”乌雅的声音响起。
我坐起身，看着她…
挂钟上显示的时间依旧是2024年1月8号，不过这次是10点20分。
我轻轻的把乌雅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
门被一把推开了，一个满头大汗的胖道士闯进来。
“水！”
“水在哪？”
他好像很渴，看到桌上的水壶，他眼睛一亮，提起水壶吨吨吨的灌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