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被杀,厉长风和校尉们忙着搜查洞穴,联络上级,封锁现场,忙成一团。
李寒崖走到妖物尸身前,拔萝卜一般将那咬人葫芦拽出。
将葫芦沉在手心颠了颠,不知是不是幻觉,感觉这葫芦又变重了一点。
此时它又恢复了安安静静的样子,两排白牙收进葫芦嘴,乖巧地躺着不动。
这东西...不会哪天孵出一个葫芦娃吧...”李寒崖又审视这葫芦片刻,确定它没有再动,方才把它别回腰间。
“你这葫芦,挺有意思。”不知何时,张白露又拱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捏着一把蜜饯。
李寒崖看她满脸好奇,心忖钦天监掌管通史百艺,带着几分期冀,问道:“你认识这种葫芦?”
张白露摇了两下头,道:“不认识。”
“请你吃饭。”
“那我回去帮你查查。你那一下挺厉害的,谁教你的?”
“主要还是壮阳丸厉害,还有吗。”
“没了,下次给你捎点吧。吃多了小心爆体而亡。”
路过的校尉和快手不知根底,听着两人的虎狼之词,看向李寒崖的目光纷纷变得复杂起来。
这小妮子看着还没成年呢,你竟然直接上壮阳丸,现在的读书人都这么禽兽的吗?
你登别人家自行车呢?
与张白露py完,李寒崖默默走到一旁,开始整理搜集到的信息。
妖物死了,但第六个人还是没找到。
那奇怪的黄符是太平道的,叫福禄,烧了三分之一。
妖物灵智不低,知道埋伏偷袭,但面对这么多人却没有逃走,反而选择硬刚,仿佛在守护或断后。
李寒崖沉思片刻,只觉得距离真相只有一层窗户纸,但就是怎么也摸不到。
他走到“吧砸吧砸”吃着蜜饯的张白露面前。
“你们方士,会不会搜魂,招魂之类的神通?”
张白露“嗯”了一声,颔首道,“会啊,通灵。”
“那你能通灵那妖物吗?”李寒崖又问。
“妖物灵智浅薄,脑子里都是吃吃吃,杀杀杀,怎么通灵?”张白露摆摆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李寒崖双手抱胸,顿了几息,沉声道:“那要是妖怪是人变的呢?”
“嗯?”张白露眨了眨杏眼,小脑袋一歪,陷入了沉思中。
“人变妖,这不可能啊。”她小声嘟囔。
“就试试,也没什么副作用吧。”
“嗯,好吧,我施术,你通灵。”
张白露走到那妖物被砍掉的头颅面前,将八卦盘翻在手心,嘴唇快速开阖,那八卦盘纹路纵横,青光湛湛,俄尔,自妖物头颅眉心处引出一团淡淡的黑气,凝在盘座上方。
那团黑气凝而不散,不住盘旋冲撞,但八卦盘四周仿佛有无形避障,让它无法逃离。
“这就是怪物残存的元神。”张白露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道。
她又伸出娇俏小手,直溜溜点在李寒崖眉心。
随着她屈指轻弹,拘着黑气的八卦盘射出一道青色光线,连入李寒崖眉心正中。
李寒崖只感莫名凉意包裹全身,一股恶寒自眉心生发,钻入自己脊柱,又顺着脊柱游遍全身,他的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几息后,一缕缕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在脑海中出现,如承受着暴雨的平静湖面,忽地泛起一个一个又一个涟漪...
那些情绪,有温暖,有恐惧,有憎恨,有渴望,有疲惫...
错落分明,五味陈杂。
看来,这缕残念的原主人的确是人,不是妖。
李寒崖运起【寻幽问冥】,那缕残念仿佛回到家一般,轻轻落到他泥丸宫上,狂暴的冲击感顷刻间消散无踪。
李寒崖将自己的意念与那缕残念贯通,体会着残念主人的喜怒哀乐。
男人是这家肉铺的主人。家里的技艺是祖传的,在卖猪肉之余,晒点肉脯,补贴家用,小日子只能算凑合。
二十岁那年,父母给他张罗了婚事,但他性格木讷,肉铺生意又一般,没有讨到媳妇。
突然有一天,当他清晨起床张罗铺子的时候,一个道人来到了他家门口,自称太平道,可以消弭灾祸。
道人送了他一枚黄符,告诉他只要烧掉就能增加福禄。
他照做了,然后肉铺生意就突然好了起来。人们都说他家的肉铺是一绝。
他顺顺利利翻新了房舍,娶了妻子,一年后又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将度过平静而安稳的一生。
他成为了太平道的信徒。
......
今年上阳节,兄长回来了。
兄长一直在外地跟着高人修道,很多年不回家了。
他感到很高兴,特意买了一些上好的羊肉,招呼兄长喝酒吃肉,又在门口额外挂了一个葵花山青环。
兄长告诉他,祖先曾在宅子下面埋了宝藏,现在他要下去挖宝,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守好宅子,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他突然感到很饿。
很饿,很饿。
他只想吃。
他的意识变得狂暴混沌起来。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只有一只眸子的怪物。
他把妻子吃了。
他把父母吃了。
他把帮工吃了,顺便把他的脸挖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
他把...
有人来了,必须杀死他们。
保护兄长。
这一段段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起落,愈发清晰的同时,也愈发癫狂混乱。
通灵期间,张白露在一旁照看他,见他面色阴晴不定,时而扭曲,时而愤恨,时而狰狞,时而狂笑。
这些情绪都属于这化妖的男人。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由人变成了妖?张白露的心中涌起几分忐忑,几分恐惧,几分好奇。
眼见差不多了,张白露手腕一翻,八卦盘上燃起的湛湛青光霎时熄灭,宛如长鲸吸水般将入那黑气吸入盘内。
“呼...”
李寒崖猛地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严格禁止未成年人通灵了,这是人干的活儿嘛。
干多了怕不是要精神分裂或者得抑郁症。
眼前的画面和喜怒哀乐也太真实了。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那个人,真真切切走完了他的一生。
李寒崖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整理脑海中接收的信息。
待元神稳定下来,他才缓缓说道:“这人的记忆有问题,前后有明显的割裂。”
在他的记忆里,那道人本就是一位游方道人,拉他信奉太平道。
但后来再见到那道人时,就变成了他的兄长。
至少在男人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可惜的是,记忆里道人的脸很模糊,非常模糊,就像加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李寒崖叹口气,揉着太阳穴,将所有碎片拼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始末,“男人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太平道道人,成为了太平道信徒,然后变成了妖物,杀死了家人,把死去的帮工伪装成自己,又守在这里...”
张白露听完,兀自有些不解,嘟囔道:“我还是想不通,人怎么能变成妖呢?”
“算了,回去问师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