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展眉的音讯,李寒崖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事。”
李寒崖又翻出钱袋,找出在倚梦楼时真禅和尚留下的字条,已有些皱了:我先走一步,事情办完后,请至外城十三街正善堂寻我。
虽然这字条只是烟雾弹,事后证明他就在窗外扒着...但至少说明这里是他的栖身点。至少曾经是。
今天没课,李寒崖出了寝舍,到了前院,正遇到赵子逸。
“监丞。”他拱手行礼。
“喔,是寒崖啊。”赵子逸微笑回礼。
本想问一句“今个又上哪儿折腾啊”,但为人师表的矜持让他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嘴角一抽,有点难受。
正准备说些有的没的糊弄过去,便听对方询问道:“监丞,可知十三街正善堂?”
“正善堂?”赵子逸重复了一遍,思索片刻,目光蓦地变得有些奇怪。
“你打听这家干什么。”
“身体不舒服,朋友说这家看的好。”
他闻言,上下打量李寒崖一圈,眸光中充满了某种怜悯之情。
“监丞?”李寒崖一脸蒙逼。
“寒崖啊,这正善堂...”赵子逸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话锋一拐:“幼树方枯尤可看,老树望枝空流泪。趁着年轻,抓紧瞧瞧吧。”
李寒崖瞬间恍然,这正善堂是看男科的,心中暗暗吐槽:“大和尚信的是多子多福菩萨么...”
顿时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正经寺院出来的,修的是不是欢喜禅。
李寒崖谢了赵子逸,来到门外,叫了马车,向十三街驶去。
赵子逸看李寒崖走远,心情有点复杂,感叹道:“这小子桃花运不错,却没想到竟然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但作为监丞,他绝对不能把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道。
他要替学生保守秘密。
碎碎念完,一边吟诵着“一身桃花者,不是摘花人”,一边扫地去了。
不同于内城的繁华喧嚣,外城的街道命名简单而直接,以数字序列来区分,从“壹”街起始,按顺序一直排列下去。
这十三街,大概就在外城比较核心的位置,也算是好地方。
在天启城呆了一段时间,他才知道国子监距离城南朱雀门的距离相当遥远。
“看来楚祭酒是特意去城门口的啊。而不是碰巧路过。”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轮下的喧嚣渐渐平息,最终稳稳地停靠在了一条街道的入口处。
李寒崖下了马车,打量眼前这条街。
脚下是平凡无奇的石板路,由于久未得到修缮,路面坑坑洼洼,破损之处随处可见。
街道两侧,衣着褴褛的乞儿或坐或卧,而沿街则是一家紧挨一家的各式铺子。
“为什么感觉乞儿比我来天启的时候增加了?难道是一种错觉?还是青州的水灾导致的?”
李寒崖念头急转,目光在周遭的乞儿身上快速扫过。
毕竟自己不是市井之徒,无法判断这些乞儿的从业年限...
他暂时压下这个念头,迈步向街内走去。有些乞儿看到陌生面孔,纷纷直起身子,成群缀在李寒崖身后。
李寒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铜板,分发给身后的乞儿。
那些乞儿得了铜板,花猫般的脸上纷纷绽出笑意,有些人索性伸手摸向李寒崖腰间。
“你们不要乱摸。”面对“零元购”行为,李寒崖面色一肃,低声告诫。
儒门的“知行合一”神通马上起了作用,浩然气裹挟着神念向四周扩散,伸向他腰间的手几乎一齐缩了回去。
倒不是怕被偷走什么,而是怕厌离咬人。
轻描淡写打发走了身边跟随的乞丐,李寒崖扬起下巴,目光逐一扫过街道两旁店铺上悬挂的牌匾。
最终,在这条街的中间部位找到了目标店铺。
“正善堂。”
这家铺子规模虽小,却布置得颇具匠心,其门面采用红木质料,显得古色古香。门两侧悬挂的对联笔力遒劲,左侧一联书写着“妙手回春万户馨”,右侧一联则是“多子多福今日福”。
“不对仗。”李寒崖在心中默默评价。
踏上台阶,见门扉半掩,轻轻在门上扣了扣,听得里面招呼一声“进来”。
李寒崖推门而入,迎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古色古香的柜台,后面立着一名清瘦老者。
老者面无波澜,也不看他,只顾低头抓药:“客人,看病,还是抓药?”
李寒崖开门见山:“找人。”
“嗯?”老者抬起头来,脸上闪过疑惑之色。
“我找一位大师,法号真禅。”
“未曾见过。”老者脱口而出,回应的干脆直接。
李寒崖“嗯”了一声,向老者点头致谢,关门退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零零落落的行人,内心有些低落,“正常来说,他应该回答:那是何人,或者,不知此人...而老者毫不犹豫回了个未曾见过,倒像是大和尚的风格,不想牵连他人...我也不宜逼迫对方,毕竟他也不知道我的来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师没回来。只能用其他办法再寻他了。”
过了一会儿。屋内。
老者目送李寒崖离开,身子微微一颤,原本有些呆滞的目光忽然变得阴冷狠毒。
他的背后出现一条细线,随后整个身体随之开裂,缓缓走出一道影子,伫立在大梁下的阴影中。
低声呢喃,宛如鬼哭:“李,寒,崖...”
它并没有注意到,房梁上的某条缝隙内,有两道无形目光扫过。一个隐匿气息的身形,正悄无声息趴在那里。
螳螂捕蝉,蝉却在后。
-----------------
天启城郊,龙象寺。
苏长河踏过朱漆门槛,步入殿内,只见一片金碧辉煌,琳琅璀璨映入眼帘。
大殿的中央,一尊金光闪烁的世尊佛像庄严伫立,其两侧侍立着两尊金刚力士。一尊象首人身,另一尊龙首人身,两者皆双手合十,神色狰狞,獠牙外凸,僧袍下的肌肉虬结如铁,在令人肃然的神圣气息中,隐隐透出凶恶之象。
接待的沙弥迎上前来,施了佛礼,询问道:“不知施主是上香,祈愿还是做法事?”
苏长河恭敬回礼,虔声道:“小师傅,我来寻人。”
沙弥露出好奇之色:“哦?不知施主所寻是本寺的哪一位大师?”
苏长河微微一笑,答道:“慧静居士。”
沙弥面露难色,声音逐渐降低:“慧静居士曾有言在先,已断尘缘,不再接见外客。”
苏长河也不生气,不急不缓地从怀中取出一条精致的锦帕,递至沙弥面前,并言道:“烦请将此物转交给慧静居士。”
沙弥双手接过,目光随即被那锦帕吸引。
只见那锦帕针脚密而有序,绣着一只浴火凤凰,细腻的丝线交织错落,羽翼丰满,栩栩如生。握在手中,质地更是柔软如云,触感温和,捏软软腻腻直如流水一般,仿佛随时都要从手中滑走一般。
“不知施主...”
“曾是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