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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还月在寿春住下后,每日与垂星作伴,固然无忧无虑,只是头次离开师父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不习惯。

师父一直没有来信召她回去,她隐约记得师父在筹备“三派大比”,怕打搅了师父,因此一直耐心等待着。

可她等到春去秋来,仍没有师父的消息。她向寿春的武人打听,却无人说最近有办过什么“三派大比”。

她心中不安,便在这日辞了乳娘,持着练习用的木剑,孤身返回界青门。

观星崖素无人迹,阴森的紧,但小还月自幼便在这里,早已见怪不怪。她穿着一身夜行衣靠,纤小的身影沿着观星崖东侧缓缓上行。

她先去了师父的居所,里面空无一人,连使婢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想了想,师父曾说要闭关,那大概是把自己关在了什么地方。

她在崖上等了半天,终于候到一个刺客路过,她拦住那人,问道:“请问你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吗?”

那名刺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还月心想:我真笨,这人不知我师父是谁,他们都叫我师父“主上”,于是她改问道:“请问主上在哪?”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石屋,还月谢过他,向着那处走去,心里还奇怪:怎地师父换了住处?

还月来到石屋前,刚要扣门,便隐隐听到屋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喁喁私语。

“想不到那司徒雍居然在大比前夕跑了。”

“他害我界青门丢了脸面,自己倒跑的干净,现在不知躲在哪里快活。”

“再快活,有你我此时快活么?”

“嗯……你轻点……我把他那小婢千刀万剐了,还是不解恨,你有没有主意?”

“我看他养的那个女童底子不错,不如……”

“你敢?信不信我割了你那玩意!”

“你舍得么?”

屋内二人自顾靡靡,全然不知还月在外面将这些都听了去。还月战栗不止,她死死地咬住唇瓣,唯恐自己发出声音。

天幸师父让她在外闯荡,磨练了些胆子,她才能控制自己蹑手蹑脚地离开;也幸亏她人小步子轻,屋内的两人才没有察觉。

还月一路拔足下了崖,师父为何不告而别,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待在门内。她想逃得远远的,可又不知该逃去哪里。

她唯一的去处是师父在寿春买的那座宅邸,她躲回寿春,一连几日没有出门,连垂星喊她也不理会。乳娘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肯说。

她忽然想到,如果门中刺客找到了这里,岂不是会连累乳娘?司徒雍在宅中留了几箱银子供她日用,她包了一大包给乳娘,让她离开。还月不说缘由,只一味催她离去。乳娘只当她要赶走自己,只得含泪收拾包裹,回了乡下老家。

偌大的宅邸,便只剩下还月一人。

还月在闺房里躺了两天,饥肠辘辘。她不敢上街,生怕为界青刺客探到踪迹。可她又不会生火煮饭,只能终日昏睡,以免醒着挨饿。

她思绪渐渐浑噩,有时竟想,不如就这样一死了之。

她饿到第三天,实在没了力气,双目一闭,就此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垂星坐在她床边,正一勺勺地向她口中喂些什么。

还月感到身体有了些许力气,说出了她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要饿死啦。干嘛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饭?还有,你该叫我什么来着?”

“姊姊。”还月这时声音软软的,听起来仍和小时候一样。两名少女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也许是因为年龄相近,也许是因为彼此知心,还月不肯对乳娘说的话,反而都倾诉给了垂星。

垂星素来机敏,她眼珠一转,便道:“你在门内戴着面具,他们没见过你真容,是不是?”

还月点点头,垂星拍手道:“那你摘掉面具,换身衣服不就得了?你等着我!”

她一溜烟地跑出了门,不多时,捧了一堆衣裙过来,道:“我来给你打扮。”

还月休养了几天,垂星又请来位郎中,替还月诊治、开了药方。

等还月调理好身子,垂星便拉着她到梳妆台前,一梳梳地为她将前发分股,结鬟于顶,又将后发结束,垂在肩上。

还月在界青门时,为了便于习武,每日只简单将头发束在脑后,不曾这么细致打扮过。她本就生着张瓜子脸,梳成这“百花分髾髻”后,更显清秀。

垂星又拣了件月青襦裙给还月换上,再佩以一条荼白霞帔,便是未施脂粉,也端的是飘飘仕女、耿耿天仙。

垂星帮她拾掇完毕,细细瞧了她好几眼,打趣道:“好妹妹,你这么漂亮,我都后悔替你打扮了。”

其实她容貌与还月相像,又能差到哪里,只是存心想逗逗还月。还月被她这么一夸,果然晕生双颊,明艳的不可方物。

垂星领着还月,慢慢地走出了宅邸。

街头巷尾一切如旧,还月时常在这附近玩耍,对寿春的春花秋月、夏日冬雪都了然于心。可今天,这些景色在她心中却又有了种别样的感受。

日光为什么这样柔和?秋风拂在身上,为什么这般惬意?那边玩耍的少年,为什么一见到自己后,便呆站着不动了?

还月穿上新衣,莫名有些拘谨,垂星便拉着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

几名界青刺客从赌坊出来,迎面走向二女。还月浑身发抖,不觉停下了步子,眼睁睁地看着刺客走向自己。

垂星动作僵硬地把还月往身后拉了拉,那些人只瞥了二女一眼,便即走过。

垂星朝还月狡黠一笑:“你看,我说他们认不出你吧。”

其实二女手心都渗了不少汗珠,握在一起黏糊糊的,但两人就这样紧紧牵着,尽情在街上嬉闹,享受这只属于她们的自由。

此后还月平常便在司徒连举家用饭,连举虽不愿爱女与还月过多接触,但终究拗不过她,只得随她而为。垂星有半日要学女红,只有半日与还月相聚。

还月也不愿总是打搅垂星,她每日勤练剑法,闲时便到酒楼茶馆等江湖人士聚集之地打听消息,只盼能弄清师父失踪的真相。

慢慢的,她知晓了一些江湖诨语和道上黑话,也明白了师父曾和自己说的世事险恶。

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算是只身踏入了江湖。

一晃又是三年,还月十四岁,垂星长她一岁,今年刚好及笄。

时下正值上元节,垂星戴上那支凤首流苏金簪,身穿一袭轻薄剔透的白绫衫,又别了一朵白绢玉梅,兴高采烈地挽着还月去逛灯市。

还月也是一身白衣,只因尚未及笄,戴不得这许多头饰,相对垂星便素了许多。饶是如此,二女在满城灯摇珠彩中,也显得清丽脱俗。

月散瑶光,华灯初上,垂星和还月被人群推上市街,二女举头四望,满目琳琅。但见烟火星散、杂戏喧嚣、朱阁沈沈、春烟生香。

正所谓“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垂星还月正要去猜个灯谜,蓦地里闯出条青骢马,踏倒了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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