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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观星崖向南,峭壁之下,便是无生渊。前方四人停在崖坪上,手持兵刃各据一角,司徒雍见了顿时心生戒意。

四人中的胖子道:“兄台不必紧张,我等在此是商议结伴而行,兄台若是有意,不妨过来同叙。”

司徒雍左右顾视,那四人彼此相距甚远,不似合谋之样。况且自己若就此回头,未免显得胆怯。他两相权衡,藏了一枚飞钉在手,向四人走去。

胖子道:“这无生渊中吉凶难测,我等若是各自为战,只怕独木难支。依兄弟愚见,我等先齐心协力,在渊中寻到无影令后,再返回此处,堂堂正正一斗,诸位以为如何?”

司徒雍暗暗好笑,能从同门口中听到“堂堂正正”四字,着实稀奇。

胖子向余人一一望去,见无人异议,遂道:“既然如此,我等需互通个名号,如在渊中遇险,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小弟朱常兴,纲常的常,兴盛的兴。”

接着,他指着戴马面的瘦子道:“这是我胞弟朱常盛。”

那瘦子怒目圆睁:“他奶奶的,谁是你胞弟?”

朱常兴打趣道:“他奶奶的,这厮不知怎的,取的名字像我,戴的面具也随我,这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难不成是我儿子?”

“我……老子就喜欢马面!”朱常盛本想说“我才是你老子”,但看着朱长兴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司徒雍瞧着这对牛头马面插科打诨,不禁莞尔。这两人一闹,倒使气氛缓和不少。

随后,头戴鼠面之人抱拳道:“老朽卓允庚。”他音声沙哑,加上满头白发,举手投足尽显老迈。

司徒雍心想自己资历最短,理当最后发言。岂料另外一人也默不作声。

司徒雍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正欲道来,嘴唇方动,那人便抢道:“戴常友。”

他怀中抱剑,虽在自报名姓,却没看着任何一人。

明眼人都瞧出戴常友故意挑衅,卓允庚佯作不知,朱常兴眯着双眼,目光不住在戴常友与司徒雍之间打转;朱常盛更是堂而皇之地望着司徒雍,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司徒雍不明这敌意从何而来,心有不快,仍不露声色道:“晚辈司徒雍。”

朱常兴这才来打圆场:“这个……各位既已通了名姓,便算是交了朋友。小弟我还有一议,咱们同行入渊,总得有个主事之人,如遇上什么分歧,也好有人出来把持局面。咱们当中以卓老前辈武功最高、阅历最深。小弟以为,凡事他来拍板,必能服众。”

朱常盛随即附和道:“不错,倘若别人来当,老子我第一个不服。可卓老是与暗主同辈的人物,他来主事,我大大的赞成。”

他俩刚才还吵架拌嘴,现在又一唱一和起来。戴常友望着二人,冷笑不语。司徒雍见他不表态,便也装聋作哑。

卓允庚也不推辞,两手一拱,道:“蒙各位不弃,推举老朽主事。老朽有句劝言:诸位有何私怨,暂且放下。如有人执迷不悟,心怀鬼胎,余人当群起而攻之。”说罢,他手抚下须,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戴常友。

朱常兴一拍大腿,道:“好!咱们在此立个重誓,入渊后须勠力齐心,不得同室操戈,有违此誓者,上天有眼,教他万器穿心而死!”

司徒雍心生厌烦,这几人口中说着相互扶持,却一再试探彼此。如心不诚,立再重的誓又有什么用?

朱常兴、朱常盛、卓允庚三人先后对天盟誓,司徒雍只得照做,戴常友也立了誓,只是未发出声音,无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余人也不计较,朱常兴道:“卓老,咱们这便动身吧。”卓允庚颔首允可。五人拖拖沓沓,终于向着无生渊进发。

观星崖四面环山,终年幽暗无光,无生渊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众人走到崖边,朱常盛问道:“卓老见多识广,可晓得这无生渊里到底有些个什么,教人有死无生?”

卓允庚负手道:“这无生渊底自然是方深潭,此外便只有少许山石可供落脚。相传在渊底有块大石,状如人手,登临其上可得仙人回应,那大石也就被名为‘仙人手’;深潭四周山石成窟,人称鬼窟。这些石窟内部彼此相连,谁也不知会通往何处,或崖壁,或渊底,因此断不可冒然而入。”

这些传言在门中流传甚广,几人早已见怪不怪,朱常兴打着哈哈道:“前辈,‘仙人手’、‘鬼点灯’这些我等也有所耳闻,但毕竟是道听途说,这世上还能真有鬼神么?”

卓允庚道:“其他传言真假不论,但那鬼窟中确是有人在的。多年前,我年少轻狂,仗着轻功过人,偷入无生渊想一探究竟,却在鬼窟附近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嚼骨之声。”

“我探头望去,里面一人正低头啃食着具骸骨。他忽然抬起头,朝我咧嘴笑了笑。我当时吓破了胆,立马动用身法回到了崖顶。事后想来,入渊之人无端暴毙,多半是与那人有关。”

司徒雍半信半疑,他确听闻江湖上有外道恶徒以人为食,但连尸骨都吃的却是头回听说。可即便卓允庚所言不虚,百年来入渊者不尽其数,无一幸还,难道鬼窟中的那人竟活了上百年吗?

几人面面相觑,朱常兴道:“若入渊的高手全是为那人所杀,那历届影较又怎能选出胜者?”

卓允庚漠然道:“上届影较,无影令被送到了璇女派掌门处。”

朱常盛大声道:“好哇,前人只是刺杀掌门,我们却要冒死进无生渊,这安排未免太不公……”

卓允庚冷冷看了他一眼,朱常盛立时噤声。

“当年无影人号称‘十三太保’,那次影较却只有我与暗主生还。我门自此元气大伤,之后升任的弟子实力不济,陆续在大较中遗失无影令,而今只剩下五枚。”

四人无不动容,事发当年他们都尚年幼,均不知本门派与璇女派之间还发生过这桩旧事。

卓允庚道:“时候不早了,入渊吧。”

朱常盛踊跃道:“我打头阵!”他作势要跳,却迟迟不动。戴常友推开他,率先跳下,朱常兴、朱常盛也相继跃入。

司徒雍正要动身,卓允庚从他身边经过,司徒雍只觉手边一股吸力拉扯,攥着的飞钉已到了卓允庚手上。

卓允庚将飞钉丢在地上,道:“暗器尖锐,小友莫伤着自己。”言罢,纵身没入渊中。

司徒雍心中一凛,先前他听朱常兴说这垂暮老者在几人中武功最高,还道是客套,但凭他刚刚这一手,只怕事实当真如此。

司徒雍提气浮劲,正欲下跃,忽瞥见对面山崖上走来一人。

是夜云少月明,那人身披银辉,好似穿着一身白袍。司徒雍心头大震,再去看时,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司徒雍依稀记得那人似乎负着口剑,但转念一想,定是自己眼花,陆徽猷已过世三年,怎会出现在此。

他收敛心神,跃进了无生渊。

崖上月色皎皎,无生渊中却依然暗淡无光。司徒雍借着崖壁巉岩,几番纵跃,仍未见到卓常义等人。想是已下行到了深处。

司徒雍暗自叹息,自己艺成太晚,界青武功又囊括内功、身法、指法、剑法、暗器等类,三年怎学的全?

他至今也只是暗器手法大成,对付寻常武人绰绰有余,比之这些一流高手,却又不如了。

司徒雍不知下行了多久,他连续施展身法,渐感真气不支,正欲贴在崖壁上歇息一会儿,渊底却传来一声震天长啸,似野兽嘶吼,又似恶鬼哭嚎。

司徒雍最初只觉震耳,听得久了,渐觉胸口烦闷,似有百般郁结难解。他不敢再施展身法,紧紧扒住崖面,只盼啸声能早点停歇。

不想这声音此起彼伏,司徒雍贴在崖面上极耗劲力,时间一长不免内息大乱,啸声却依然未止。

他心中诸念愈发驳杂,自“接单”后所杀之人的面容一一浮现,渐渐躁郁转嗔怒,嗔怒转杀念。

恍然间周遭景色一变,他竟不知何时身处一座府院内,一众同门将他团团围住。

司徒雍觉得此景似曾相识,正茫然时,一个清脆地声音道:“我已将真气渡给了你,你怎么不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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