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离席的是叶文远。
浓眉小伙得知丹鼎宫来人,兴冲冲地跑到敦睦堂,见客人一色月白长袍,顿时胃口全无,随意喝几口汤便耸拉着脸走了。
叶长恭正磕着瓜子,双手正忙,故用胳膊肘捅捅叶长乐,下巴朝叶文远一点,传音道:“你大侄子好像不开心,下午做功课给你训了?”
“没啊。”叶长乐从二哥手里抓过一把瓜子。
这是低阶灵植萃灵瓜的瓜子,小拇指盖大小,色泽银白,呈椭圆形状,此物味美,随意用盐巴炒一炒就极为香甜,由于壳很脆,又十分好磕。
叶长乐品着清香瓜子,目送失魂落魄的叶文远,淡淡道:“也许是没见到想见的人吧。”
……
时光渐过,夜晚席散。
女眷们回房歇息了。
薛思婉在丫鬟的带领下去往别院下榻。
临别前,这位筑基修士再次向叶长乐道谢,脸颊红扑扑的。
叶长乐确信薛思婉没喝醉,筑基修士不可能喝醉,至于因什么缘故红脸,又因什么缘故道谢,那他就不知道了。
兄弟三人沿家中廊道漫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吹雪亭。
天空乌云滚滚,遮蔽星月,清冷的寒风偶尔送来远方的凄厉兽吼,叫人不寒而栗。
“最近妖兽嘶吼越发频繁了。”叶长乐看向西边。
“事态愈演愈烈。”叶长青说,“恐怕会真如长恭所言,整个天璇道西侧将化作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其中不只是妖兽……”
“倒是我叶家发展的好时机。”叶长恭眼神热切,“妖兽资材,咱家也该分一杯羹。”
叶长乐点头,顺势将今日下午与肖睿他们的对话内容说了出来。
叶长恭略一沉吟,说出诸般布置:“既然丹鼎三修在执行任务期间会一直留在咱家,那咱家的防卫力量却是不用担心了。”
“我想,咱可以派叶厉与六名叶隐卫去往肖睿身边,借着替其打下手的名义猎杀一些道纹境妖兽。有筑基修士在侧,应该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何必麻烦。”叶长乐摇头,“倒不如让我每日花些时间进山一趟,只要行事小心些,想来那群最多筑基境的世家修士发现不了我。”
“不……”叶长恭摆摆手,难得否决了叶长乐的提议,“我还是觉得,你该留在家里。”
“为什么?”叶长乐不解。
“你不是说,已与薛思婉达成协议,让她留下传授制药术么?”
“是……”
“那你准备让谁去学制药术?”
“当然是……”叶长乐张张嘴,继而面色古怪,“二哥,你不是想让我去学制药术吧?”
叶长恭眉头一皱,拍拍叶长乐的肩膀,沉声道:“三弟,你想想,此事舍你之外还能有谁?”
“你大嫂忙于内务。二嫂要照看豨妖。柳先生每日不知在屋里钻研着什么,连饭都不咋吃。大哥要主持灵田沤肥事宜,以待来年开春顺利播种。你总不能指着老娘去学吧,她又没练过仙法。”
“这不还有你么……”叶长乐尝试挣扎一番,哪怕他知道二哥机智如妖,恐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叶长恭眉开眼笑,一副“老子果然就猜到你会这么问”的神情,说道:“你二哥我要去世俗界一趟,之前跟你讲过的,嘉陵郡永宁县,得趁机去那捉些凡人小孩来充当人手。”
“对对对,就是他们!”叶长乐喜道,“培养制药师要从小抓起,我年岁太大,恐难以胜任,建议大哥拿着阴阳鱼佩,快去快回,早些带几个聪慧孩童回家与薛思婉学习制药术。”
叶长乐说完,念动口诀,阴阳鱼佩应声自眉心掉入右掌。
他携起叶长恭的手,把阴阳鱼佩往他手里一塞,目光之中透露着些许恳求。
二哥,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叶长恭把阴阳鱼佩往怀里一揣,眨着清澈的眼睛道:“三弟莫不是糊涂了?怎鬼迷日眼的?为兄是说过要拿他们培养出一批制药师,可凡人欲成制药师,还得先修道纹,修道路漫漫,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那薛姑娘怎等得起呢?”
“所以为兄才想让你先去跟薛姑娘学制药术,待到那些凡人修过三四道道纹,再由你将制药术传授给他们,岂不是合情合理?”
叶长恭朝叶长青挤眉弄眼,说道:“大哥,你觉着我说的对不对?”
叶长青肃穆道:“想来……极有道理。”
叶长恭紧握叶长乐的手,神色同样肃穆:
“一切,为了叶家,三弟,拜托你了。”
……
次日清晨。
肖睿昨夜在青泽湖杀得兴起,临近寅时才回来,略做调息后,辰时又要出门猎妖。
这回,叶厉却带着六个全副武装的族兵在门口等他。
“你们……”肖睿蹙眉。
叶厉想想,决定还是不用二老爷交代的说辞,抱拳道:“前辈,我等想随前辈同去猎妖,以检验近来修行成果。”
肖睿眼中生出一丝赞许:“不错,尔等想法,却与我紫霄峰一脉修行方法不谋而合。”
他越过众人,自无名指上的黑龙戒中取出一只迷你飞舟。
小舟见风便长,最终成一十丈左右的棕色航船,与叶厉昨日见到的郑家空天战舰有几分相似,只是尺寸小了许多。
肖睿跳上飞舟,扭头道:
“上来吧。”
……
筑基修士已不怕寻常寒冷,故冬日雪景对薛思婉而言只剩下了美。
她早早起床,略做梳整,迈出房门。
昨日晚上又下暴雪,眼见门前院里,一应事物上积起一层厚厚银白。
世界新生伊始,仿佛画布,亟待有人留下浓墨重彩。
薛思婉浅笑,提起裙摆,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
积雪刚刚没过她的脚踝,攀上她骨肉匀停的小腿。
她随意落下几步,脚印便在雪地里围成图案,却意外地有着美感。
薛思婉不忍再落下新的脚印。
一个脚印仿佛一个道纹。
一片脚印勾连成图案,仿佛道纹勾连成势。
薛思婉确信,自己以脚印作出的图案已经圆满,就好似道纹境圆满一样。
可人总归是要走路的,她便顺着先前踩出的脚印,在院里小心翼翼地行走。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走路,不禁有些生疏,可渐渐熟悉后,便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在跳舞。
淡粉裙摆伴随她的舞步绽放而开,直至一个男子的突兀出现,重新收拢起来。
这男子颇不讲理,一进院门便“弄脏”薛思婉的雪中画作。
待站定看清来者,薛思婉却只敢在心里稍稍抱怨一番,仍对他恭敬一礼道:“叶前辈……”
“不必多礼。”叶长乐瞧见院内那几个脚印,便缓缓后退几步,施了个法诀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接着老气横秋道,“还记得昨日,本座与你的协议否?”
“思婉记得……”
“嗯,记得便好,该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是,那敢问前辈,亟待学习制药术的学生是……”
叶长乐指了指自己,面无表情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