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本就下的奇怪,结束的也是十分潦草。只留下一片寒冷萦绕在空气间,但人走在路上,不免发出声音。
比如说丹桂坊的达官贵人们。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邢国公府来那么多人了,鉴于宋偓和开宝皇后的特殊关系,是谁也不敢妄加打听的。
可殊不知,就在家主的书房内,已经年过半百的前国丈宋偓怒发冲冠,指着下手坐着的灰衣人大怒道:“你这是要全家九族陪你去死?这是谋逆之罪,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那人冷哼一声,道:“邢国公,说话注意身份。我是皇后,何来谋逆之说?再说,你就这样跟我说话,是君臣之道吗?”
宋偓一噎,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女开宝皇后,他一开始也吓了一跳,鉴于这个女儿是个体贴的,明明自己青年守寡受尽欺负。但是十几年来知道尴尬,从来不让娘家为难,他心里也是怜惜愧疚,以为她真有什么为难的,想想父女一场也不能太过绝情,就把人偷偷请了过来。
没想到宋皇后刚一坐下,门外就来了一队士兵,宋偓吓了一跳还以为官家问罪,不想长女一开口,差点儿把他气得心肌梗塞,去见了前头两任妻子。
但问题是,宋皇后说的也没错,自古君臣有别,自从她被先帝赵匡胤册封为正宫皇后的那一刻起。他这个父亲就无权再凌驾于女儿身份之上。
但问题是,自古外戚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宋家获罪,宋皇后可以凭借赵匡胤的在天之灵免罪,最多也就是彻底圏进。但宋皇后要跟自己的小叔子赵炅拼个鱼死网破,一旦失败了,她自己不用多说,整个宋家也得为之陪葬。
宋偓养了这个孩子十几年,到底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放下身段,缓和了语气道:“绕柔,你这又是何必呢?为父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可是眼看代王就要成婚出头了。你的日子还在后边儿,为什么要上赶着做这样的事?”
宋皇后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自己曾经当成大山一样的男人,觉得这世间的事真是无比荒谬。
既然如此,她说出来的话也像刀子一样,“父亲这些话都不算自欺欺人了,简直在逼着我等死?润儿这几年遭受了多少次刺杀,父亲多少也该有所耳闻吧?而今天,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赵炅,他要让我的女儿和亲去蛮夷之地。那我后半辈子还有什么?你还说我的好日子在后头?怕不是在地狱里的好日子吧?父亲无非就是怕我牵连你,牵连宋家,不必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在深宫二十年,什么样的鬼话都听过了。”
宋偓这般年纪,宦海多年,都有些守不住女儿的言辞,气的背过身去,道:“你……好,我就是怕你牵连宋家,这有什么不对?”
“对,对极了。可是我天生就是宋家的女儿。你知道,就算今天你不帮我,等我失败之后。宋家三族也会因此获罪。你的血脉也会因而断绝,所以父亲,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亲眼看见你历经三朝。太知道我们家养了多少部曲了。”宋皇后心死了,说出来的话也再不留任何余地。
宋偓这才害怕了,万万没有想到,他心目中温婉贤淑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狠辣的一幕。不过想想也是。压抑了十几年,谁心里还没有一团怨恨呢?可是他真的不敢动兵,“绕柔,算是为父求你了,你一向是最懂事的呀,为什么非要拖着全家陪你一起去死?”
“因为这是宋家欠我的。”宋皇后站起来,直视着父亲这个武将,通身都是当年母仪天下的气魄,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当年我与李继隆的事情都已经换了草贴。只等待他守孝结束之后就要上门提亲。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先帝横刀夺爱,是李继隆不敢为我们的感情争取。直到母亲临终的时候才告诉我,是父亲您看中了这中宫之位带来给荣耀。把我推荐给了当年的赵宰相和晋王,毁了我的一生。既然宋家享受了我当皇后带来的好处,那今天我要连本带息收回利息,也容不得父亲您讨价还价。”
宋偓张大了嘴巴,万没有想到是这样。
宋家十一娘也是先夫人李氏所出,刚出嫁回来省亲,就是她带着宋皇后进来的。她这个时候也咬牙劝道:“父亲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张长不会允许你有退路的。万一?万一外甥成功了呢?那长姐就是皇太后,岂不比皇后光耀多了,反正都是死中求活,为什么不赌一把,您不是常说五代乱世时,富贵险中求吗?”
她是小女儿,自幼便得宠。更重要的是,她本人也和赵炅有仇。她守母孝结束后嫁给是青州太原王氏的进士王宗元,其兄王兼曾任著作郎,但因为西川之事触怒赵炅,贬到尤溪为官,未几得生病而死,王宗元也受到牵连辞官正准备回家,两人还得带着几乎哭瞎了眼的嫂子和小侄子王曾。
每当看到小小的孩子生怕惹得自己不快,宋十一娘就真心觉得赵炅害人不浅。
宋偓无力坐下,宋皇后也知道事关重大,并不像宋十一娘那样单纯,并没有一味逼迫,只是听着外面的打更声,心里暗暗着急。
好在宋偓也是乱世里出来的,领兵多年,到底也是杀伐果断之人。睁开眼睛,正色道:“你准备怎么办?”
宋皇后松了一口气,先看了一眼宋十一娘示意她出去,方才道:“大弟弟元振任左监门将军,放我和德泽带着侍卫进去,剩下我要宋家五百部曲埋伏在宣德楼,不许侍卫马军司和步军司的人进去。”
宋偓简直要笑了,道:“三衙精锐是殿前司,他们至少一千人都在四方城内,你当他们吃素的啊!”忽然一个机灵,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声音都颤抖起来,“是不是,官家,出事了?”
说实话,宋皇后现阶段只有猜测,但他怎么可能在父亲面前露怯?居然慢悠悠的喝了一杯参茶,道:“他这些年身体如何,父亲也该知道一点。多的别问,对您不好?”
你都威胁我全家性命了,还在这里跟我藏着掖着?宋偓到底也不是泥捏的,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宋皇后道:“父亲可知金匮之盟?”
宋偓感觉这一晚上信息量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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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外两头都在努力,这个晚上不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