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鬼魅、狐魅、安平镇胡家……刚刚道士喋喋不休,严青也不打断,他就听着道士说的种种名词。这些东西让他耳目一新,仿佛重新认识到了这个世界。
在过往的时候,严青去往安平镇采买物件时也听到过不少神鬼的故事。
譬如一年多以前他在茶馆里听到的一条传闻——据说在齐国之外,吴国与赵国交界大河处有剑仙斩杀为祸世间的妖龙,一剑划开百里长峡,断绝水脉妖气,拯救无数百姓。
又例如三个月前发生在安平镇的一件怪事——据说半夜有人出门,发现几条狐狸穿着人的衣服在街上游荡,惊得那人大病一场,没几天就故去了。
再远点,各种妖魔鬼怪之事常有。据说在云烟郡的哪个地方甚至连一整座道观里的道人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六岁的童子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严青这三年来都未碰到过什么鬼鬼怪怪的事情。高头山再上面一点的位置还有一个姓高的老头,他在山上住了几十年也没有遇到过危险。
不过今天的事着实让他见识到了什么神奇,道士的手段也让他在三年里变得淡然的内心蠢蠢欲动起来。
“所以这究竟是戏法,还是真有神鬼之说?”
严青心绪变得杂乱,他坐着的木质摇椅向前向后摇晃,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夜里。
外面月光明亮,亮得稀奇,就像是月亮低下了头,想要看一看屋内的情况。
月洒银辉,从薄薄的窗户纸上穿过,照得屋里一半亮堂,一半幽暗。
只不过这温暖的阴影让人倍感舒适,那月色播撒的寒冷月光却让人汗毛直立。
“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让原本有些睡意的严青顿时惊醒。
满屋子的符咒哗啦啦作响,仿佛映照着什么东西的出现。
严青鸡皮疙瘩不禁布满全身,双眼更是瞪圆,向四周观望。
他身处黑暗之中,用双眼死死地盯着另一边惨白色的光亮,那是窗户的缝隙之处……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连风都难以钻入的缝隙之中爬进来。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严青感觉自己头皮发紧,好似有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抓着他的头皮,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下意识地大吼一声。
“谁!给我滚出去!”
厉吼发出,立刻让整座屋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他感觉当中,那正在爬入的东西停了下来,就像是扭过了头,朝他观望而来。
虽然严青什么都没看见,但他身上本就立起的鸡皮疙瘩像是炸开了一样,不断发出警觉。
“去你妈的!”
发生这种情形,不知为何让他心中的怒意蹭蹭的升了起来。
怒从心间起,恶向胆边生。
他起身从光暗的交界之处拿起一把竖直的粗劣柴刀,柴刀粗糙,但却十分锋利。严青怒吼一声,顺着自己刚才的感觉,直直挥刀砍了过去。
严青冲入了光明之处,被月光照耀,整个人就像是堕入了冰窟,直感莫名发寒。他刚刚升起的怒意猛地下降一截,但他还是瞪着眼,咬着牙,心中一狠,以余下的怒意向窗户方向斩去。
明明窗户那边什么都没有,但这一刀落下,刀刃之上反射出道道月芒。
噗嗤!
严青感觉手中柴刀一顿,就像是把什么东西砍中了一样。
“啊!!!”
一阵尖啸惨嚎在严青耳边出现,就像用粉笔用力在黑板上划过,那种刺耳的尖鸣声几乎要刺破严青的耳膜,让他两耳一痛,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手中柴刀也一把地丢在了地上。
可即便是捂住耳朵,那刺耳的尖叫也依旧未消,在他耳朵里久久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严青才缓了过来,他惊奇地发现这股声音只是出现在自己的耳朵里,并没有在其他地方响起。
然后他又看向了窗户那边,空气一阵模糊变化,就好像是什么无色的液体滴落,然后蒸发不见。
无形鬼魅!
就像是后知后觉一般,这个道士说过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严青的脑海之中,这些无形鬼魅的存在让他心生恐慌。
难道这个世界上一直存在这些东西?那白天黑夜……自己以前睡觉的时候……他们都在?
严青隐隐之中有种感觉,就像是人鬼两分。若不是道士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告诉了他无形鬼魅的存在,那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要与这些无形之物相伴。
“那玩意是不是受伤了……到时候会不会找我报复?如果真的找我报复了,那我又该怎么办?”
严青退回摇椅上,愤怒平复,随后而来的就是宛若潮水般的惊慌与杂乱的思绪。
如今发生了这种情况,他只感觉角落之中,梁木之上,到处都可能有无形鬼魅的存在。
那些鬼物在阴暗的角落中窥伺......
这么一瞬间,严青身上刚刚落下的鸡皮疙瘩又再次激起,让他胆气再落两分。
虽然他意识深处有一口仙盆,但那仙盆毕竟只会时不时喷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不会帮他御敌攻击。若是惹上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便只能看他的本事了。
况且,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
在不自觉间,严青将目光放到被褥之下。
那厚厚的衣衫与被褥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此刻连一丝起伏也没有,让他不禁怀疑道士是不是失血过多死了。
不过很快,严青就没有多少心思管这些东西了,因为门外已经出现了橙红色的火光。
那是门外有许多人拿着一根根火把,火光透过月光,一重压一重,最后由皎洁的月光带起一道道人影,压在窗户对面的墙壁上,活像是顶着许多人头的一堵黑墙。
一道道健壮身影手持火把站在门口,其中有人开口。
“严青,把门打开!我们要找人,他是不是就藏在你这里!”
声音苍老又绵软,严青一听就知道是山下安平镇胡家的管家。
他过去的时候曾与这位叫佘三的管家打过一番交道。此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白面中年人,声线十分有辨识度,比起一般的男人更加阴柔,每次结尾时都仿佛有蜿蜒绕耳的余音,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佘三的话语决绝,说是疑问,实际上是肯定严青藏了人。从门缝的影子里,严青还能看到不断攒动的人头。
见严青没有回话,佘三和来的众人又好言相劝,以各种事物威逼利诱。
但严青久久不语,随着时间一分又一分过去,门外的人影似乎也已经被磨平了耐心,各种糙汉子的怒骂以及问候声不绝于耳。
佘三请来的人是一群力工,像力工这种糙汉,每日除了干活吃饭就是想女人,嘴里骂人的手段不得了,听得严青怒火中烧,恨不得拿起柴刀去与那些人对骂。
但忽然间,严青就想到一件事情——如果这事不是所谓的幻觉,那他在安平镇已经再无容身之所。
为了这个一个陌生的道士,自己就要与生活了三年的高头山还有安平镇的百姓完全翻脸……这真的值得么?
就在他心中思索之际,一阵刺耳的大叫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草他娘!既然他不出来,那就把他烧死在里面。”
围着的壮汉群情激奋,有人从人群里掷出了一根火把,将其丢在了房屋的茅顶上,霎时间烈火熊熊,炽热的火焰升腾而起,化作一条条火蛇向周围蔓延。
此时,严青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这群人竟然说放火就放火?他之前还真是高看了这古代下层的道德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