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铁笼一路走到底,江云终于见到了那个脾气特别硬的半鬼。
目测一米三四的身高,瘦骨嶙峋,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上密布着破裂的脓包,脓水混着血水染红了她身上仅有的那件白色单衣。
她直视着江云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刻骨的仇恨,以及无论如何都要战斗的冷酷决心。
……这孩子是陆清雪吗?
未免也太小了些,怕不是没超过十岁吧?
十岁的小孩,怎么想也不太可能是“破除因果的奇迹”吧?
直视着那孩子冰冷锐利的眼神,江云抿了抿唇:
“你叫什么名字?”
嘀嗒……
嘀嗒……
鲜血混着脓水不断从那孩子身上往下流淌,那孩子不发一言,充满仇恨的眼神始终盯着江云,
仿佛要将江云的样子刻在脑子里似的。
“她是个赔钱货!”
一旁的一个半鬼尖叫起来:
“一个灾星!害死他爹害死他娘,还害了一村子的人!”
“闭嘴!”
一旁的光头刀疤脸朝那个半鬼吼了一声。
但那个半鬼仍朝那孩子咆哮:
“都是因为你!自从你来了,村里的人都变成了鬼!杂种,贱种,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啊?”
“贱女人!”
光头刀疤脸闯进那女人的铁笼,给那女人扇了几巴掌,将那个女人扇得晕了过去。
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江云跟前,朝江云笑道:
“说起来,这村子里的人以前跟我们一样是同行来着。”
“同行?”
“……都是做人牙子生意的。”
光头刀疤脸挠了挠头:
“我记得这批货送过来的时候,我有看过关于这批货和这座村落的背景……
“在这村子里的人没有鬼化之前,有个孩子被父母卖到了村子里,钱货两清之后,村子里的人才发现那孩子是个半鬼……
“巧合的是,从那以后,那个村子就出现了鬼化现象。”
“有那个孩子的身份信息吗?”
“有,恰好我们牙行接收了他们的一批货,名单就在我手里,这孩子好像是叫……叫陆什么雪?”
光头刀疤脸从一旁的一间屋子里翻了翻:
“噢,叫陆清雪。”
陆清雪?
江云眼睛一亮:
“这名字有意思,多少钱?”
“咳,这个……”
光头刀疤脸朝陆清雪望了一眼,似乎想开个高价,
但看到陆清雪身上不断流淌的脓血,一时竟有些开不了口。
——哪怕是人牙子也是讲职业道德的,这孩子满身脓血,一副马上就可能要死掉的样子,
要是开个高价,不是明摆着宰人么?
光头刀疤脸干这一行生意,基本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小哥消息灵通,一副宗门弟子做派,显然来头不小,
尽管小哥似乎有些缺乏常识的样子,应该是刚进宗门没多久,
但若是得罪了这小哥,惹得小哥心里有怨气,飞星坊牙行在那个宗门的口碑可就砸了。
“二百两银子!”
光头刀疤脸笑道:
“二百两银子,把她带走。”
“这还卖二百两?她都快烂了,谁知道她的鬼化部位有没有因此受影响?
“买回去我还要养好才能用,我最多出五十两。”
“小哥你说笑了,怎么说也是半鬼,鬼化部位也没有病变,五十两太少了……
“不然我打个折,一百九十两,交个朋友?”
……
经过一番扯皮,江云用一百两银子顺利将陆清雪买了下来。
恰逢战争时期,通货膨胀,军队手里的银子多,所以江云才能接到那百两黄金的任务。
……但严格来说,江云的斥候任务其实并没有完成。
那支斥候小队的任务是查探魔物大军的部署和动向,协助兵营筹划对魔物的反击,
但江云仅仅才参与了一次探查魔物走狗的行动。
所以江云手里只有在安康县剿匪,以及灭了一只魔怪与魔物走狗据点这两件功劳合并起来的赏金——一百两银子。
加上在安康县当捕头的一个月薪水,倒也不愁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
……只是往后恐怕要找一些赚钱的营生了。
钱货两清,江云牵着陆清雪的手离开了牙行。
到了有光的地方,江云才留意到或许是因为严重营养不良,
陆清雪的头发是带着点鹅绒黄色泽的干枯白,被脓血黏得像一块毛毯一样披在陆清雪的身上。
陆清雪的眼睛仍旧带着冷漠和警惕,有时还会趁着江云视线移开的时候观察周围的环境,
仿佛只要江云一个不留神,就会从江云手里逃掉。
江云很怀疑就陆清雪身上这么重的伤势,恐怕逃不了多远就会因伤口感染、饥饿、风寒酷暑等乱七八糟的原因死掉了吧。
“因果与奇迹之柱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给我反馈,麻烦,我可不怎么会带小孩啊……”
江云揉了揉额头,望了望陆清雪身上的伤口,下了决心。
“先带回去养一段时间吧。”
呼……呼……
风渐渐变得急了。
江云朝天空望了一眼,但见乌云漫布天空,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遭,要下雨,这雨势看起来不小,要抓紧时间回去才行。”
不容分说,在陆清雪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江云俯下身,将陆清雪抱了起来。
随后他搂着陆清雪在坊市飞奔,直到暂放马匹的马厩,领了马后,飞身上马离开。
陆清雪望了望江云身上被她的脓血蹭得一片污红的干净衣裳,又看了看江云那只死死环抱着她的手臂,眼神中疑惑一闪而过。
一路马不停蹄,紧赶慢赶,江云还是没能在下雨之前赶到龙剑门。
他将马匹栓在山脚,望了望还剩一小截的山路,将马匹上的油纸伞解了下来。
雨势湍急,乌云浓密。
先送陆清雪上山,再回来把马带回去。
一声闷雷凭空炸响,闪电将这条通向山上的路照得亮堂堂。
江云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人,朝山上跑了一小段距离,脚步突然顿住。
只见在这条路的中段,一道古怪的人影静静地站在石阶上。
那道人影瞪着眼睛,脸上挂着一个几乎勾到了极限的笑。
他就站在大雨中,直勾勾地盯着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