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陆清雪从柔软的床上醒了过来。
床很软,很舒适,没有异味,也没有嘈杂的马匹响鼻声。
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略显偏大的单衣,衣摆几乎长到她的膝盖位置,看尺码应该是那个人的,穿着感觉很柔软很舒适。
在那座小村,她一直在马厩的茅草堆中生活,穿的也是烂麻布衣。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即便跟在爸爸妈妈身边的时候,也未曾体会过。
那么,代价是什么?
陆清雪紧紧攥住了柔软的被子,看着被子上被自己弄脏的一大块污血。
她有些喜欢这样的日子,但她所经历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越美好的东西,要付出的代价越沉重。
她想到了所有成为半鬼的人,最后的下场……
她会成为药材,或是对付魔物的法器材料,又或者在享受过美好之后,再残忍地将她的幻梦打碎,以满足那些人的扭曲心理?
那个人,会是哪种?
她沉默地跳下床,走到门口。
从门口往外看,能看到一道身影正在舞剑。
剑招十分精妙,极具观赏性,只是不知为何,陆清雪感觉那少年手中如果不是一柄长剑而是一根长棍,或许会更自然一些。
“哟,醒了啊?”
江云留意到了那趴在门框上的小小身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道:
“我给你煮了粥,配了点咸菜……最近我手头的银子不多了,得省着点花,你就先凑合着吃。”
见陆清雪仍旧怯怯地趴在门框上,江云摇了摇头,走到陆清雪身前,伸出手:
“跟我走。”
陆清雪稍作迟疑,伸出手将江云的大手握住。
就这么被江云牵着手走到正厅,正厅的桌上放着一碗白米粥,白米粥旁边是一小碟炒得酱香浓郁的小咸菜。
“吃吧,现在温度应该刚合适——我已经吃过了,不用问我。”
江云将陆清雪领到桌边,然后自顾自在对面坐下,掏出《灵飞篇》看了起来。
没看两行,江云突然发现陆清雪没动筷子,就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像在等着什么。
“你怎么不吃?”
江云一边翻着《灵飞篇》,一边望着陆清雪眉头皱起。
“为什么……”
陆清雪望着身前的白粥,有些不安地问:
“为什么给我吃,这个。”
“喂喂!我说你啊!”
江云将《灵飞篇》倒扣在桌上,没好气地说道:
“差不多适可而止一点,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在打仗?兵荒马乱的,物价高得离谱,能有粥喝都不错了好吧?不懂事也要有个限度,臭小鬼,你以为我不想吃好点?没有钱,没有钱好不好?”
陆清雪呆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说道:
“其实我……”
“没有什么其实,赶紧把粥喝了!”
江云敲了敲桌子,恶狠狠地说道:
“你再不喝,我就打你了。”
“……”
陆清雪默默喝粥。
“喝粥你不配咸菜?”
“……”
陆清雪夹起一把咸菜往粥里放。
“这还差不多。”
江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将目光望向他手里的《灵飞篇》。
陆清雪一边喝粥,一边拿眼去望正专心看书的江云。
总感觉……和这个人的认知不在同一条线上呢。
……
默默喝完了粥,陆清雪擦了擦嘴,便看到江云站了起来。
“喝完了?跟我来。”
江云再度朝陆清雪伸出手。
陆清雪自然而然地握住。
不知道为什么,陆清雪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吃饱饭就去念书。”
江云一边拉着陆清雪的手,一边自顾自说道:
“不要以为在我这里你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像你这个年纪,正是应该好好用功读书的时候,我告诉你啊,当初我念书的时候,在班里排前十的……虽然是普通班。”
没过一会儿,二人就到了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摆着一本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小儿识字》。
“……”
陆清雪望着书沉默下来。
“光看到书就感觉难受了吧?果然小孩就是小孩,学习永远是小孩的天敌啊。”
江云顺势将陆清雪搂在怀里,然后随意地翻开那本墨迹未干的《小儿识字》,淡淡开口道:
“我们先从拼音学起……”
他没有留意到,蜷缩在他怀里的陆清雪脸上不知何时飘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
上午识字,下午学武。
尽管陆清雪现在身上还带着伤,但不用力的话,做一些简单的剑术动作也没有很大的影响。
……主要还是江云心大,陆清雪性子又倔,但凡陆清雪哼一声痛,江云都会让陆清雪停下来,但陆清雪愣是一声不吭。
看着陆清雪在后院慢吞吞地、有模有样地舞剑,江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在习武方面,陆清雪的悟性比识字要高太多了。
想到上午教陆清雪识字的时候,陆清雪那副反应始终慢半拍的样子,江云就感觉头疼。
“反正也不要她考科举当官,只要能识字,再学点基本常识,往后不至于被人骗就行,她的天赋还是在武学上,约莫十岁的年纪,正适合习武打基础……”
江云望着陆清雪舞剑的小小身影陷入沉思:
“说起来,宗门好像有一些特供给孩子用来打基础的丹药,除了强壮根基之外,还兼具一些恢复伤势的效果,以我现在的供奉身份,正好可以去支取一些回来……可别把孩子的前途给耽误了。”
“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好好练,不要偷懒……要是实在累你就休息一下,别硬撑。”
江云朝陆清雪喊道。
陆清雪停下舞剑,望着他点了点头。
除了认字方面笨了点,这孩子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江云略感欣慰,离开了宅子。
陆清雪呆呆地望着江云离去的背影,忽然攥紧了手里用来代替剑的树枝。
她没有戴上镣铐,也没有被盯着。
宅院的大门虚掩着,没有被反锁。
那个人走了。
这意味着只要此刻她想逃跑,将会有很大概率能逃跑成功。
但……
要跑吗?
陆清雪望了望宅院外广阔的世界,怔怔地发了一会呆,又转头望着宅院。
一阵风吹来,将宅院的老树吹落了几片叶子。
她望着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的叶子出了一会神,随后又抬起了手里的树枝。
她开始舞剑。
外面太冷了。
还是宅子里暖和一些。